“不見,明日上朝再說。”
皇帝隨手把人給打發了。
他就寢後,一向不喜再處理國事。
到了第二日,上朝之前,皇帝才從蕭明睿口中,得知了事情發生的始末。
謝將軍統領赤翼軍在邊境與北疆作戰,這場仗前前後後打了足有五個月,終於臨近尾聲。
可眼見勝利在即,謝將軍卻做出了一個過於激進的決策,率軍深入敵後,致使五萬大軍全軍覆沒。
“什麼?”正在更衣的皇帝震驚至極,轉頭過來,猛然拔高了音量,“謝凜呢?”
“回父皇,謝將軍留下血書,已於大軍埋骨之處自刎。”
蕭明睿低頭,掩住了眸中的閃爍。
皇帝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好得很,可真是好得很。朕如此信任你,你居然,居然這般辜負朕的信任,那可是五萬將士的命……”
一句話還未說完,皇帝就急怒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子栽倒下去。
“父皇!”蕭明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內侍不敢耽擱地跑出去請太醫。
皇帝硬撐著一口氣,抓著蕭明睿的胳膊,“此事、此事交給你全權處置。務必要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是。兒臣先扶您去塌上歇息。”
邊關告急,聖上驚怒之下病倒在床,由三皇子和及時趕回的五皇子暫代國事。七皇子似乎還未回京,又一次淡在眾人視野中。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此事迅速在朝野間傳開。
就連蕭箜儀也得到了消息。
後宮之人在太後的帶領下,表麵上虔心為皇帝祈福,為邊關將士祈福。可實際上,從剛一出事起,眾人便紛紛動用手頭的眼線耳目,打探皇帝病情如何,是否嚴重。
畢竟前朝出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後宮也不能避免動蕩。
聖上病倒,蕭明睿靠著手腕強硬而得勢,風頭一度蓋過了行事溫吞的五皇子。
對於蕭箜儀來說,這件事帶來的首要影響就是,巴結她的人更多了。
她出去一趟,都能“偶遇”到好幾位妃嬪,纏著她誦經上香。各中珍貴古玩,金銀首飾,更是流水似的往漪瀾殿送。
蕭箜儀知道,沒有子嗣的妃嬪害怕皇帝一旦出事,她們也得陪葬。所以都急著來巴結她,希望能通過她在蕭明睿麵前求求情,免於一死。
與坐不住的其他人相比,蕭箜儀卻鎮定多了。
畢竟年節宮宴上發生的事,她如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北疆人都打破了關口,皇帝還有興致陪臣子飲酒作樂,哪像是真的把國家大事放在心上的模樣。這麼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會因為邊關告急,就心焦得臥床不起?
恐怕這其中,做戲的成分更多些。
正如蕭箜儀猜測的那樣,皇帝雖急火攻心,吐了口血,看上去很嚴重,但實際上隻是吐了口淤血而已。
除了有些隱秘不可說的障礙以外,皇帝的身體並無大礙。
皇帝裝病在床,一方麵是不想正麵處理此事,畢竟謝凜由他親自任命掛帥,如今謝凜犯了這麼大的錯,他也難脫罪責。但他若是一直臥病不起,便無人能在這時候指摘他的錯處,反而能為自己博得一個憂國憂民,為國儘瘁的好名聲。
另一方麵,皇帝生性多疑好猜忌,也想趁機試探一番,後宮和朝中到底有多少人不老實,不安分。
三皇子日日去帝王寢宮探望,實則是將朝堂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通稟給他。
皇帝眯起眼,渾濁的眼睛透露出幾分狠辣,“當初北疆事發,謝凜第一個站出來領命,朕當時便有些懷疑。如今想來,他貿然做此決策,難不成是早已背棄盛安,轉投了北疆?”
蕭明睿眸中快速劃過一抹鄙夷,麵上仍恭敬問道:“父皇想如何處置謝家?”
“犯下如此十惡不赦的大罪,株連九族也不為過。”
蕭明睿勸道:“事起突然,還未徹查清楚。況且謝家世代忠良,如今又是戰火連綿之際,如此草率地處置,怕是會寒了其他將士的心。”
“罷了,念在謝家祖輩的功績上,便留他們一條生路。褫奪謝府封號,收回兵權,將謝府上下統統貶為庶人。”
“是。”
蕭明睿提議道:“父皇,邊關不可一日無將領。兒臣覺得,不如先讓簡副將代掌帥印,先部署好防備,防止北疆在此節骨眼上反撲。”
“你說得有道理,就照你說的做。”
皇帝並未發覺,蕭明睿身在京中,從未涉及此事,為何會連邊關副將的名字都一清二楚。
“你先下去吧,朕累了。”
許是最近在床上躺的時間太久,皇帝總是昏昏欲睡,精神頭沒以前那麼好了。
從太極宮走出來,蕭明睿緩步走下台階,回頭看了眼輝煌威嚴的宮殿,再也難藏內心的鄙夷和不屑。
這就是盛安朝的帝王,優柔寡斷又隻想逃避罪責,哪有半點帝王的氣魄?
終有一日,他要……
蕭明睿正欲離宮,祿青快步走上來,麵帶喜色,“殿下,明嘉公主派人給您傳信,讓您過去一趟。”
這段時日,蕭箜儀似乎在躲著他,每次蕭明睿去找她都屢屢碰壁。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見麵了。
所以蕭箜儀今日主動相邀,著實讓蕭明睿驚喜不已,還以為她終於不再因上次的事情鬨脾氣了。
等他滿懷歡喜地赴約,卻聽蕭箜儀說起了謝家的事,“三哥哥,我聽說謝家出事了。”
蕭明睿笑著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漫不經心問:“嗯?怎麼了?”
蕭箜儀遲疑了片刻,柔聲道:“或許是我多想了,但總覺得這件事背後另有隱情。皇上將此事交由三哥哥處理,所以我想請三哥哥徹查此事。”
她在京城長大,自然聽說過謝家世代的赫赫戰功,謝將軍更是熟讀兵法,用兵如神,不然也不能打得北疆連連敗退。若不是北疆仗著地勢險峻的優勢,再加上朝廷撥給邊關的軍餉屢屢缺少數目,恐怕這場戰役根本不會持續這麼長時間,便早已結束。
所以蕭箜儀才會覺得,謝將軍不像是會做出這般莽撞決定的人,更不會置五萬將士的性命於不顧,貿然深入敵後。
至於京城流傳的那些,關於謝將軍早已投靠北疆的流言,蕭箜儀半個字都不信。
在闔家歡樂的宮宴上,能頂著一身戰場上留下的傷痛,忍著與親人分離的痛苦,果斷地站出來自願請纓……若是連這樣忠君報國的義士都要被如此懷疑,那才會寒了所有忠義之臣的心。
所以思來想去,蕭箜儀還是決定來求蕭明睿。
她不確定自己說的話能不能影響蕭明睿的判斷,但若是找蕭明睿陳情一番,能讓這件事有哪怕一丁點的轉機也好。
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但若是什麼都不做,她良心難安。
蕭明睿拍了拍她的後背,“箜兒,朝堂上的事你不懂。塘報是邊關大將親手所寫,不會有錯。這件事還有什麼需要查探的必要嗎?”
“可畢竟是這麼大的事……”蕭箜儀還想再勸說兩句。
“好了,箜兒。”蕭明睿打斷了她的話,笑意淡了幾分,語氣不容置喙,“這些事你不必憂心,我自有考量。”
蕭箜儀望進他眼底淡淡的警告之意,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蕭明睿不喜歡她插手這件事。或許,他不想讓她插手他的任何事情。
望了許久,蕭箜儀輕輕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箜兒,莫要再為上次的事同我置氣了,好嗎?我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沒辦法時時顧及到你,你若是缺少什麼,或是有人欺負你,隨時讓人來找我。”
蕭箜儀低垂著眼眸,“嗯”了一聲。
跟蕭明睿分開後,蕭箜儀回到漪瀾殿。
坐在窗下看了會兒庭院裡的花團錦簇,爭奇鬥豔,蕭箜儀仍是放心不下,提筆給蕭明珩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