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樹:“什麼?”
他沒有聽錯吧?
季沉嫣冷汗涔涔的說:“如果像你說的有一百隻才構得成一級感染區,那現在這個房間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就那一隻!”
顧東樹血液都快凍住,立馬明白了季沉嫣的意思。
顧東樹卻不是被普遍種嚇到,而是被季沉嫣的反應嚇到。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哈……季沉嫣,有時候你的行為真他娘的瘋狂!”
季沉嫣子彈已經打完,緊張的更換著彈匣。
“那你……”
顧東樹很快打斷,平靜沉穩的說:“我樂意奉陪。”
隻是他的語氣裡,隱藏著躍躍欲試。
血液一下子被點燃。
沸騰的、滾燙的、像是春日裡破土而出的嫩芽。
季沉嫣換完了所有子彈,杏眼裡蕩漾出了一抹笑意:“顧東樹,你說我發瘋,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嘛。”
顧東樹老臉掛不住:“……哼,注意輔助。”
季沉嫣:“不,你來給我輔助。”
顧東樹晲了她一眼:“膽兒挺肥?”
季沉嫣握著手/槍,沒給他反悔的機會:“那你準備好了嗎?”
顧東樹:“打歪了我可要找你算賬。”
季沉嫣緊盯著前方,黑暗當中動態視力也完全沒有減弱。
她的作戰計劃很簡單。
植物類普遍種的弱點就是花心。
外部的花瓣,具有防護作用,打再多都無濟於事。
但那隻普遍種,並非次次都在開花,必須要打配合,才能在最恰當的時機,擊中花心弱點。
兩人不再對話,而是緊張觀察著前方。
芭蕉花狀的普遍種,躲到了放置標本的鐵架後,那一排排的玻璃瓶,是浸泡著福爾馬林液體的動植物屍體。
玻璃瓶映照出的普遍種的身軀,被無限拉長,變得猙獰又扭曲。
季沉嫣突然發聲:“標本架離地那一排,第三個標本瓶!”
碰——
槍響傳出,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季沉嫣不禁佩服,顧東樹不愧是顧東樹,倘若他手裡拿的是狙擊槍,恐怕也不需要合作了。
普遍種果然受驚,退了好幾步。
它被逼到了角落,便要絕地反擊:“啊……”
普遍種竟在利用那顆卡在它花蕊的人頭發出聲音!
它緩慢的,張開了花瓣,粘液啪嗒一聲掉落下來。
光是這樣已經夠驚恐的了,可季沉嫣卻看清,它每次發出聲音,都在張合著花瓣——
花的裡麵,那顆人頭也在做出驚恐呼喊。
“門……門後……人。”
“向導,救。”
人頭的聲音斷斷續續,機器一樣的重複著死前的話語,像是想要向兩人傳達著什麼。
嘶!!!
就連死之後,還一直在重複,沒有比這種場麵更為驚恐的事情了。
此刻驚魂喪魄,血液直衝腦門。
季沉嫣頭皮發麻,強忍著沒有眨眼。
門後有人?誰來隧道了?
不!不能被誘導!
季沉嫣觀察著前方的動靜,在腦子裡推算著它張合一次花瓣的規律和時間。
“顧東樹,保持火力,限製它的行動路線!”
兩人的配合還是頭一次,但已經有了默契。
顧東樹很快明白了季沉嫣的意思,沒有停下發射,一時間標本架上的玻璃全都被打翻,藥劑順著架子落到了地麵。
季沉嫣瞄準了最上層,唯一一支不一樣的藥劑開了槍。
藥劑順著孔洞流出,強濃度的硫酸傷到了花心。
它疼得嘶吼,氣焰瞬間消失,畏縮著退後幾步。
它再度開花,季沉嫣立馬抓住機會朝它開了幾槍,普遍種大吼了幾聲,血液瞬間彌漫開來。
擊中了!!
季沉嫣興奮得快要尖叫。
季沉嫣很快過去,發現普遍種不在標本架後方了,它已經逃走。
“……季沉嫣,你還真是一次又一次的顛覆我的認知,你TM的真不像向導。”
顧東樹心臟狂跳,也許是腎上激素還未來得及恢複。
她太不一樣了。
如若有哨兵在場,看到季沉嫣的表現之後,恐怕不會再嫌棄季沉嫣是殘缺向導。
畢竟,向導就等於哨兵的半條命。
季沉嫣:“可我就是向導。”
顧東樹眼神溫和,是啊,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他感到意外。
—
兩人打算乘勝追擊,一舉將普遍種殲滅。
它已經吃下屍體,獲取了人類基因。
放任它,便是放任它禍害更多的人。
呼吸變得急促,最後這一擊,決不可出岔子。
兩人舉槍小心翼翼的踏了過去,發現前方還有一道門。
原來培養室裡麵還有一個房間,可以直達倉庫。
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季沉嫣便要按下扳機。
“彆開槍!”
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倉庫暗得不見一絲光亮,唯有正中間,單純用線懸吊的小隻燈泡。不知從哪裡來的風,吹得燈泡不停晃動。
不一會兒,地下室的電力恢複了,燈也亮了起來。
橘黃色的暖光顯得那樣弱小不堪、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無窮的黑暗徹底吞沒。
在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季沉嫣看清了女人的模樣。
是季盼。
季沉嫣後知後覺,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方才的人頭不停重複著死前的話,就是想告訴她這件事。
“怎麼會是你?”
季盼在看到季沉嫣時,顯得更加無措。
若換做平時,她大約會茶言茶語幾句,但如今她身處於危險地帶,所有的安全感全都建立到了季沉嫣一人的身上。
季盼睫毛沾滿了細碎的淚珠:“是權月帶我來的。”
一聽到權月的名字,反倒是顧東樹更為在意:“她人呢?”
季盼哆嗦著:“走散了。”
顧東樹臉色鐵青,難怪之前的一條信息,權月沒有回複他。
原來是身處險境,根本沒時間回複!
顧東樹:“走散?怎麼可能走散,你以為權月是個隨隨便便帶你執行任務的菜鳥?她可是A級哨兵!”
A級!
季盼呼吸一窒,沒想到那女人這麼厲害。
如果早知道,她一路上就對那女人好點了。
顧東樹眼瞳裡滿是紅血絲:“說!”
季盼方才本就受到了驚嚇,被顧東樹這麼用槍指著,腦子嗡了一聲,身為向導向來是受到追捧的,還從未受到過這樣的待遇。
季盼牙關打顫,又在內心鄙夷。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向導的珍貴。
如果換做哨兵在這裡,她做任何事情都會被原諒。
季盼眼眶微紅,朝著季沉嫣發出了求救新號:“……阿嫣。”
季沉嫣眼瞳幽暗的盯著她:“事出緊急。”
宛如一盆冷水。
季盼血液瞬間結冰。
‘事出緊急’。
這是當初季盼騙季沉嫣出去的時候,說的一句話。
季沉嫣竟然原話返還?
上次在緩衝區,季盼就感覺季沉嫣知道了一切。
現在的季盼終於完全確認了。
她是被逼無奈,才會那麼做,反正阿嫣隻是受了點折騰也沒死。
季盼花容失色,將自己所見所聞全都如實道出:“外麵亂套了。”
“所有人都在逃離,還好機械區的哨兵並不多,由哨兵畸變的畸變種也不多,大部分都是些由普通人畸變的普遍種。”
“饒是這樣,數量也很多。”
“權月冒死帶我過來,本想從05號工廠大門進入這裡,卻發現05號工廠被撞擊出了一個大洞,我是從後麵直接進來倉庫的。”
“權月為了抵禦普遍種,還在外麵。”
季沉嫣和顧東樹對視了一眼。
季沉嫣:“我相信這是真的。”
顧東樹:“……”
極大可能,那個大洞,就是應鱗撞出來的。
也是因為應鱗的撞擊,激活了蟲群,他們才差一點在二樓的安全網摔下去。
季沉嫣和季盼遇上的是同一件事,卻造成了不同的後果。
一個冷靜反擊,一個自私冷漠拖累他人。
顧東樹聽罷,轉身便要前往倉庫深處。
季盼大驚,拖拽住了顧東樹的衣袖:“你做什麼?”
顧東樹:“幫忙。”
“權月說她可以抵抗,讓我快些來05號工廠找你們。你走了的話,我……”季盼話音僵硬,臨時增補了一句,“我和阿嫣怎麼辦?”
現在四處都是危險,顧東樹就是保命符。
她不能讓顧東樹離開!
顧東樹此刻的表情如陰鬱沼澤,被重重樹影遮蓋,完全看不見陽光。
權月大約是為了任務,才做出了犧牲。
但這個季盼,卻絲毫不在意權月的性命,還覺得理所當然。
值得嗎?
顧東樹之前隻是不喜,現在卻對季盼生出了厭惡。
再一對比季沉嫣,同為向導,卻完全不同。
還真是需要一個對照,才能明白季沉嫣有多好。
顧東樹厭惡的甩開了她的手,一副沾染到病菌的樣子,強忍著沒有繼續走向通風口那邊。
季盼鬆了一口氣,知道是顧東樹妥協了。
季盼放下心來,才觀察起了四周,眼神微閃的問:“現在,就……隻有你們兩個?”
顧東樹沒好氣的問:“不然呢?”
季盼:“……”
她還以為會看到謝絕。
原來在緩衝區時,她所見到的人,就是謝絕。
S級哨兵,人類之光,天乾之一。
這樣多的稱號,全都加諸在一個人的身上。
季盼在來之前,就知道自己和謝絕的匹配度達到了31%,對這件事抱有極大的憧憬。
沒有一個向導,不想擁有高等級的哨兵。
她……自然也想得到這把厲害的刀。
季盼病態的想著,如果能成功,她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季家人了。
顧東樹完全冷下來了,向謝絕發送了信息——
[你要找的向導到了。]
顧東樹內心極度不願,他剛才發了那條信息,就像是做錯了什麼一樣。
做完這件事後,便將目光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你怎麼了?”
季沉嫣眼瞳失神:“這、這扇門後麵……”
這就是必須要桑旭光才能打開的地方?
她心臟發寒,用簡單的毛骨悚然,根本無法形容出這種感受。
季沉嫣努力的回過神,餘光瞥到了角落裡受傷的普遍種。
“顧東樹!”
顧東樹立即掏出了槍:“我知道。”
兩人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季盼仍然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之下,可看季沉嫣和顧東樹的神情,便知道出了大事。
季盼悄然退到了培養室,躲在了一扇門後。
阿嫣真是傻瓜,向導就該受保護,何必要陪著顧東樹送死?
前方兩人小心踏了過去,普遍種被逼到了死角,卻根本沒有放棄。
它喬裝後退,後腿卻蹬緊,身體處於緊繃狀態當中。
季沉嫣察覺到了端倪,立即喊了一聲:“彆過去了!”
然而已經晚了!
普遍種瞬間蹬起身軀,忽而在下方開了一道猩紅口器,它的感染種子向外炸開。
潛意識讓它分辨出了更弱的存在,沒有選擇顧東樹,而是即將要將種子寄生到季沉嫣的身上。
下一秒——
一陣強風刮了過來。
像是排山倒海,帶著某種急迫,某種竊喜,某種渴望。
普遍種沒能如願以償,反倒被這股極強的力量給按在了地上,連幾扇大門也被吹開。
躲在培養室裡的季盼暴露無遺。
“謝、謝絕……”
季盼努力揚起一個微笑,怯弱的叫著他的名字。
隻要謝絕認下她,一切都好說了。
謝絕方才好不容易消滅了設備室裡的普遍種,又恢複了電力之後。本來因為被指派來乾雜事,早就憋了許多的不爽。但為了那份向導名單,他覺得自己可以忍讓。
直至……
顧東樹發來了信息。
期待的心情瞬間自心底湧出,他由衷的愉悅。
哪怕知道這是基因本能,謝絕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排斥。
終於找到了,他的向導!
電力完全恢複,通道內便竄起了電花。
岩壁上的指示燈亮起了大半,那些電子屏幕,宛若一隻隻鑲嵌在岩石壁上的眼睛,陰森又死板的盯著眾人,使人莫名感到緊張。
隧道內除卻屏幕發出的紅藍光外,就再無其他光源,將隧道映得猶如幽暗冥府。
謝絕興衝衝趕來後,目光很快鎖定住了季盼。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唇角的溫度便一點點消失,眼底的溫度凝結成冰。
期盼被高高捧起又瞬間落空,方才還在山巔雲海,如今墜入無儘地獄。
謝絕的瞳孔變為了即將暴走的血紅色,極致的惡,極致的冷,混沌而瘋癲,令他像是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力量在那一瞬間失控,鋒利如刀直衝向季盼。
“你不是我的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