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莉塔狼狽的從01號工廠逃了出來,身上沾染的泡沫,弄臟了墨藍色的製服。
不知觸發了什麼裝置,使得裡麵進行了大衝洗。
“封燃……竟然這麼排斥我的淨化……”
莉塔腿軟的趴在地麵上,身體像是一座拱起的石橋。
如陰雲般的陰影籠罩在她的身上,莉塔不甘的握緊了拳頭,牙齒被咬得嘎嘎作響。
現實撕破了幻想。
該死的封燃!
這可是A級向導的淨化,他太不識好歹了!
幾轉呼吸後,莉塔平靜的起身,強壓下了內心的波瀾,又好死不死的看到了不遠處的謝絕和權月。
“閣……”
話尚未喊出口,莉塔便聽到了那句‘討厭的蒼蠅,手拿開’。
呼吸粘滯在氣管裡,就像是吸入一口沸騰的空氣。
灼痛。
怪誕。
難以置信。
謝絕的情緒外露,甚至比封燃拒絕淨化的事,更令莉塔感到難堪。
莉塔受到了二次打擊:“哈……不過就是個殘缺向導,竟然還爭起來了。”
而那邊——
S級哨兵和A級哨兵,正尖銳的對立。
夜霧如水墨般淡淡彌漫在空氣裡,路燈的微光無法驅散黑暗,燈泡上被黏上了細密的水珠。
耳邊全是飛蛾拍打燈泡的聲響,滋滋聲宛若觸電。
啪。
燈泡忽的從明到暗。
隨之而來的,是一盞盞的路燈的熄滅。燈泡好似受不了外部力量的強壓,驟然間碎裂成渣。
是謝絕動了手。
季沉嫣:“……”
S級哨兵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顧東樹拖著受傷的身軀,著急的喊道:“謝哥!!權月不是敵人,你不要……”
情況幾欲失控。
他必須阻止!
謝絕淡漠的瞥來,眼神卻像淬煉過寒光的刀子,詭豔的紅眸時隱時現,儼然還未完全渡過自己的暴走狀態。
隻一眼,便讓顧東樹完全閉嘴了。
“顧東樹,你彆出手,我自己解決。”
權月戒備的看著謝絕。
她之前早就聽說過謝絕的名字,可笑的是絕大多數的哨兵都被普通人視為野獸,而謝絕卻是被普通人口中的野獸所忌憚。
沒想到啊,她們竟然是以這樣的形式見了麵,撞上□□/口的人成了她自己。
權月:“閣下,我不是把你的向導送過去了嗎?”
謝絕:“那是假的。”
權月表情從戒備到錯愕:“假的!??”
謝絕不想痛她廢話,眼神始終緊盯著那隻手:“你好像聽不明白我的話?”
原來是在說季沉嫣。
權月絲毫不讓:“季沉嫣向導跟我匹配度應該很高,謝絕閣下莫非忘記了,基地的準則之一?”
麵對匹配度高的向導,哨兵的一些激進行為可以被原諒。
“應該很高?”
謝絕嗤了一聲,聲音裡又輕蔑又不屑,“能高到哪裡去?刻印?”
極其無禮。
權月擰眉:“閣下難道忘了?現在是低匹配的時代,能夠達到50%,已經很難得,更何況是60%的刻印程度。”
謝絕反唇相譏:“的確很難得,你又不是她刻印的哨兵,這條準則當然要作廢。”
他的態度,就像是自己的領地遭到侵犯。
哨兵這種生物,具有一係列野獸的本能。
隻不過謝絕把這個特性,展露得格外淋漓儘致。
權月的心臟不斷下沉:“閣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嗎?”在爭向導?
謝絕使用了力量,化成了刀刃,管道立馬斷成了四五節。
“我不想說第二遍。”
這一舉動驚到了權月,她知道謝絕厭惡向導,卻從未見過對向導如此急迫的謝絕。
而處於爭端和旋渦中心的季沉嫣,身體崩得更緊,好似肌肉裡膨脹了一團發熱的氣流,崩得太久都生出了一絲疼痛。
謝絕會不會猜到她的身份?
夜風幾乎凝固不化,連方才拍打路燈燈泡的飛蛾也不知所蹤,周圍靜得太可怕。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隻能聽到錯綜複雜的呼吸聲。
短的、急的、綿長的、沉穩的。
謝絕的手伸了過來,權月的全身細胞都做出了反應,滿眼都是那隻手掌的紋路,以及蓋在頭頂的陰影感。
權月還以為謝絕會對她發動攻擊。
“謝絕,你……!”
權月驚出了冷汗,轉瞬便做出了防衛姿態。
然而正當謝絕徹底伸過來的時候,權月才驚覺,謝絕異能發動的瞬間,隻是為了將她彈開,身邊的季沉嫣,便被謝絕拽了過去。
這樣大的陣仗,竟隻為了季沉嫣?
風靜止不動,隻剩下繚繞的夜霧,和深吸一口便能黏在肺部的水珠。
周圍都是鋼鐵製品,生鏽的鐵片平鋪在地麵,還有些廢棄的齒輪和螺絲釘。
宛如置身於冰冷的鋼鐵森林。
街上除了她們以外,根本沒有任何人。
空蕩蕩的廣場,無處躲藏,安全感也在分崩離析。
在這一刻,謝絕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
獨占欲。
謝絕強行扣住季沉嫣的下顎,讓季沉嫣可以跟他對視:“你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季沉嫣身體一顫。
深沉、晦暗、帶著千斤重量般的目光,直壓在她的身上。
終於對上了。
季沉嫣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所有的感官集中在了一個地方——
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皮膚相撞的瞬間,幾乎灼燒著她的靈魂。
致命的吸引力,無法違背,無法逃脫。
仿佛龍卷風過境,頃刻間便毀掉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是開花現象。
原來遠離哨兵的那段時間,開花現象根本沒有在她身上展露出來。
當謝絕出現,這種反應才變得激烈。
如同化學反應。
季沉嫣:“你想讓我對你說什麼?”
謝絕:“這得你自己想。”
想錯了……
會發生什麼事?
季沉嫣餘光瞥到了另外兩人,顧東樹和權月的表情全都變了,呼吸發僵的緊盯著她和謝絕。
啊,明白了。
謝絕這一反常的行為,令季沉嫣的心臟宛如裝上一塊沉重的鉛。
而那隻精神體,也在她的腳邊蹭來蹭去,表現得十分急迫,好似在催促著季沉嫣,趕緊對它做出反應。
不說精神體似主人?
謝絕在強迫她,精神體卻狗似的蹭她。
季沉嫣遲疑的說道:“你……沒事吧?”
謝絕不由發出一聲譏笑:“嗤。”
他設想過無數次。
再次見麵的時候,季沉嫣會如何表現,小到細節神態,大到說話反應。
沒想到季沉嫣開口,竟然問的是這句話。
“把我丟在外麵,倒問我有沒有事?”
謝絕好似譏諷又好似撒嬌的說,“我好傷心呢。”
季沉嫣:“閣下……是打算找我算賬嗎?”
謝絕:“這倒不是,但有點遷怒的意思。”
季沉嫣:“……”
權月:“……”
顧東樹:“……”
遷怒就遷怒,還說出來了。
這麼詭異的行事作風,也就隻有謝絕了。
顧東樹解釋道:“謝哥,我們不是有意將你關在外麵。那個決定不是季沉嫣做的,而是我做的。我是判斷出你可以控製住輕微的暴走,再加上房間裡的東西,所以才……”
他當然知道。
謝絕冷漠的打斷了顧東樹的話:“你們在房間裡,發生過什麼事嗎?”
顧東樹被問得一臉懵。
怎麼又扯到這上麵了?
謝絕眯起眼:“比如……季沉嫣的情緒發生過什麼強烈變化,做過什麼事……”
季沉嫣的心臟驟停,緊張的情緒也隨之產生。
果然,他懷疑她了!
顧東樹:“謝哥,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謝絕:“這一次,我很快就穩定狀態了。”
顧東樹滿是困惑。
謝絕:“按照推算,我的向導應該處於開花現象。在這個期間,她會大麵積影響到我,所有正麵情緒,全都會反饋到我的身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緊盯著季沉嫣。
那雙眼眸就像是嗷嗷待哺的禿鷲,在尋找可食的腐肉。
危險、不可控。
季沉嫣感到心慌,卻也不光是心慌,那是種腎上腺素狂飆的感覺,還勾起了心口痛痛的癢。
她腳底所站立的位置,也好似受到了衝擊,在一點點崩塌碎裂。
直至無處可逃。
顧東樹陷入回憶:“她倒是……”
夏娃之卵。
但這麼多人,根本不好說出口。
這一刻,顧東樹想起了季沉嫣拚死救下自己的事。
顧東樹沒有順著謝絕的意思說下去,反倒將話題繞了回來:“謝哥,這是一件好事啊!說明你刻印的向導萬裡挑一!”
這是顧東樹的第一次偏幫和動搖。
謝絕聲音陰冷了好幾個度:“她的精神絲有發生過什麼改變嗎?”
顧東樹笑著說道:“瞧你說的,季沉嫣的精神絲不是早就出現問題了嗎?”
謝絕:“……”
沉默片刻後,謝絕又意有所指的開口:“開花現象中的向導,精神絲會變得更加成熟,說不定能連接之前不能連接的東西。我還以為你們逃出生天,是季沉嫣的功勞呢。”
季沉嫣聽得發虛,內心如同翻滾的亂雲。
所以她細弱的精神絲,才可以控製得了應鱗?
原來是因為開花現象,使得她的精神絲變得更加成熟,所以才能連接到應鱗啊。
全解釋通順了。
季沉嫣不禁一陣後怕,開花現象和夏娃之卵,竟然都缺一不可。
差了哪一個,她都會葬身於05號工廠。
顧東樹眼神微閃,很快又掩蓋了過去:“謝哥,你什麼時候對向導知識這麼熟稔了?你看我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當然是我帶她們出來的。”
顧東樹的傷的確……
謝絕冷哼了一聲,並不像完全相信的樣子。
他鬆開了禁錮著季沉嫣下顎的手,轉而用拇指為她擦著臉上的血印。
桎梏消失了。
但某種更深的桎梏又在滋養。
季沉嫣極少見到謝絕溫和的時候,她還能感受到指腹摩挲時,那略微粗糙的紋路。
這隻手曾沾滿鮮血,拿過槍支,殺過畸變種。
而現在,這隻手在為自己擦臉。
謝絕眼底含著笑意,說出的話卻帶淡淡諷刺:“行了,擦完了。一個好好的向導,狼狽成這樣。”
季沉嫣隻感覺肌膚好似有小蟲在爬,觸電般的酥麻感如泉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