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嫣蹲下身,將蟲卵全數收集到了水壺裡,她數得仔細,總共十四顆,結合她手裡的四顆,季沉嫣從上車後便得到了十八顆蟲卵。
她鬆了一口氣,隻有手裡的蟲卵足夠多,才能帶給她安全感。
或許對彆人是禍害,對季沉嫣而言卻是最好的獎勵。
季沉嫣:“我用蓋子封住了,裡麵是酒精,卵的活性會變差,應該會比之前要好一點。”
做完這件事後,季沉嫣的表情又再度變為嚴肅。
她回望著06號車廂,畸變速度變慢了許多,封住蟲卵的舉動,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
可仍然無法阻止感染源的誕生。
一部分人質已經沒用,自然該被銷毀。
但製造感染源,使得全員畸變,用這種惡毒的辦法封口,是她們沒能想象到的。
一定是寧元息和汪昊麟的手筆!
季沉嫣:“該死!”
那些畸變之人,正在如肉團一般的聚攏,反應堆當中即將誕生新的感染源。
眼前的畫麵頗為驚悚,季沉嫣手裡拿著槍,卻不知瞄準何處,背後的寒毛一根根立了起來。
季沉嫣:“快找找ID卡啊。”
中年人乘客:“可還有幾個人沒過來啊,被感染源堵住了,誰去救救他們?”
正當危險之際,齊正幾乎是衝到了感染源的懷中,猛然將它死命抱著向前,拖著它留在了06號車廂。
幸運的是,感染源的身軀卡在了兩節座椅中間,這才讓齊正壓住了它。
齊正咬牙大喊:“全部都過去!!找05號車廂的ID卡,馬上關閉車門!!”
季沉嫣:“……”
沒時間思考了。
所有人都迅速奔赴05號車廂,方才參與暴起的人僅剩下一半。
齊正痛苦哀嚎,臉上迅速出現了黑斑:“啊啊啊——!”
眾人站在車廂外,凝視著那邊的的身影。
感染源還未成型,齊正成為了新一波的反應堆裡的東西,皮膚組織緩慢朝他爬行,然後長出神經、肌肉組織,兩人完完全全連接到了一起。
畸變種的反應堆,便會產生感染源。
剛悔悟的齊正,死在了他最不想的死法之下。
那一瞬間,驚到了所有人。
他們從不知曉,畸變可以來得如此壯烈。
心頭宛若壓了一塊沉重的鉛,人群裡出現了細微的哽咽聲。
安萌紅著眼眶:“為什麼他悔悟了?”
季沉嫣:“也許大部分的人都是屠殺者,可也有少數人是真的受到了蒙騙。”
幾人不再停留,必須趕往更前麵的車廂,找到事情的源頭。
與此同時,列車完全駛出了南部基地!
列車衝出的一瞬間,無儘廣闊的世界赫然出現。
仿佛一副慢慢展開的畫卷,將人瞬間拖入精彩當中。
所有森林都被蒙上了一層冰灰色,光是穿行而過時,便能在驚鴻一瞥間看到許多奇異的畸變生物。
半米長的蜈蚣。
三隻頭的巨鳥。
長滿人類眼睛的蜘蛛。
危險、混亂、這便是全球畸變!
幾乎所有人都被暫時吸引了目光,心臟跳動如擂鼓。
季沉嫣在這期間一直觀察著列車,堆放屍體的地方應在08號車廂,暴徒們聚集的地方應在07號車廂,關押人質的在06號車廂,談判點的05號車廂。
還有四節車廂沒能探索完畢。
而扼製向導精神絲的裝置,隻在臨近的三個車廂起作用,隻要抵達05號車廂,這項禁錮便會消失。
季沉嫣:“我去卓鈞凡的身上找找ID卡,如果不關閉車廂,感染源成型後就要過來了!”
時間不等人。
季沉嫣不停翻找著卓鈞凡的屍體,在他的手心裡找到了一張攥得緊緊的ID卡。
季沉嫣使了全身的勁兒把他的手心掰開,才發現ID卡已經被卓鈞凡給掰斷。
她完全愣在了原地。
壓力無形而來,脖頸也被絲絲的寒氣刺激。
她吞咽著口水,瞥了眼06號車廂的畸變反應堆,發現感染源在不停吞噬著周圍的屍體,它從肉團已漸漸捏出了動物雛形。
季沉嫣:“卓鈞凡在最後把ID卡掰斷了。”
安萌急哭了:“……那怎麼辦?”
好不容易衝到了05號車廂,等待她們的卻是一場死亡?
正當所有人絕望之際,馬丁祈禱一般的將目光放到了謝絕身上。
雖說知道這位閣下還未調控完成,但至少有S級哨兵在場,是一個心理寄托。
然而令馬丁沒想到的是,謝絕當真開始了行動。
馬丁心臟赫然驟停,不知道謝絕到底想做什麼。
誰知他走到了車門前,將手緩慢放了上去,手臂上包裹的機械零件,開始轉動扣合,露出了最堅硬的那一層裝備。
謝絕無法在調控時間裡動用異能,這一次純粹是用體能。
更多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好像他是個天然引光體,不自覺便吸引到了旁人的注意力。
而後——
一拳又一拳的擊打,落到了門框的某個點上。
他的攻擊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哪怕是沒有露出出色的外貌,在眾人眼裡的他隻是穿戴著醜陋機械裝的一般人,仍舊讓人挪不開眼。
“他到底想做什麼?”
“為什麼要擊打車門?”
接下來足足一分鐘,某處終於裂出了一道口子。
謝絕將裡麵的鎖環拉出,很快05號車廂的車門便死死關閉。
眾人:“……”
馬丁瞠目結舌:“竟然這樣胡來,那不是人工控製鏈嗎?據說沒有極強的武力根本無法破壞。”
謝絕的危險性,再度清晰的刻在了馬丁的腦海裡。
人工控製鏈,6小時內僅僅可使用一次。
也就是說他們在05號車廂用了,就不可能用同樣的辦法去04號車廂。
但不管怎樣,都是謝絕救了他們。
車廂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乘客們紛紛猜測著謝絕的身份,看他的眼神不是崇拜而是瑟縮。
謝絕回過頭,毫不介意他人目光。
因為穿戴著機械裝,表現得比往日僵硬百倍,笨拙的走到了季沉嫣的麵前:“關上了。”
季沉嫣:“……”
啊,關上了,所以呢?
馬丁傻了眼,完全沒想到季沉嫣會這麼遲鈍。
他恨不得在背後提醒她,作為隊伍的公共向導,應該立馬開始淨化。
哪怕是現在不行,也該告訴他先欠著。
這是大部分公共向導的做法,一切行動都以淨化為結算。
季沉嫣顯然沒有看到馬丁臉上的凝重,突然靈機一動:“厲害?”
馬丁:“……”藥丸!
輕飄飄一句厲害,能有什麼用?
哪知道反觀謝絕,竟真的接受了,壓根兒沒有提淨化結算的事:“比誰厲害?”
季沉嫣:“???”
他想讓她回答誰的名字?
季沉嫣在腦海裡做著排除法,最後得出了一個詭異的結論——
謝絕不會是想讓她說比封燃厲害吧?
她顯得幾分慌亂:“比我見過的哨兵都厲害。”
種種跡象表明謝絕的確鎖定了她。
長時間經曆淨化的哨兵,痛苦才是常態,快感才是偶然。哪怕當時的謝絕處於昏迷狀態,仍舊狠狠識彆了‘快感’。
所以,他才會產生對刻印向導的獨占欲。
“看來你還有點眼光。”
謝絕就像是被順毛捋了好幾把,狀態不知比之前穩定多少倍。
季沉嫣:“……”
能不能不要跟垃圾比,還比得這麼得意洋洋!
季沉嫣強迫自己朝著更理智的角度去思考,不要為謝絕的行為賦予任何的特殊含義。
馬丁嘴角一抽,莫名其妙想到了‘訓狗’兩個字。
謝絕閣下之所以那麼不受人待見,不就是比起他的‘厲害’,他的‘不穩定’才廣為人知嗎?
如今,他在季沉嫣的身上看到了可能性。
馬丁最討厭向導控製哨兵,作嘔的地步,可如果那個人是謝絕,他就覺得非常有必要。
此刻,K11768列車穿入了長隧道,視線很快便暗淡了下來。
滴答聲砸著車頂,是山體裡的水滴。
經過這件事情過後,乘客們都在暗暗打量季沉嫣和謝絕。
但長時間的挾持,已讓他們無比疲憊,05號車廂是軍部和惡徒們的談判點,正好成為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喘了一口氣。
雖說反擊很冒險,到底是值得的。
待到暫時安全後,馬丁才湊到了季沉嫣的麵前,不停用通訊表打著字:[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清楚你為S級哨兵淨化過。我剛剛逼迫過向導,又受到了聽審會的摧殘,他們會下意識認為我恨向導。因為有這個前提,才讓我順利登車了。]
季沉嫣:[你不恨嗎?]
馬丁:[恨啊。]
季沉嫣:[……]
兩人並沒有發送到各自的終端上,害怕被捕捉到。
隻是單純輸入,還做得異常隱秘。
馬丁仍覺得不安全:[可以用精神體嗎?]
季沉嫣:[?]
馬丁:[精神體傳達信息,是哨兵和向導交流的時候,常用的手段。]
話音剛落,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惡狠狠的目光。
馬丁渾身一抖:[情急之舉!]
他怎麼忘記了?
現在季沉嫣是07小隊的公共向導了,自然要注意一點。
可閣下也太反常了,不像是對公共向導的態度,反倒像是對刻印向導的態度。
馬丁欲哭無淚,順道又極度不爽。
分明和閣下擁有31%匹配度的向導是季盼,對於閣下而言,31%該是多難能可貴啊!
至於季沉嫣?
她但凡超過這個數,他就立馬乖順的把‘季沉嫣專用冤大頭’的名號戴在頭上!
季沉嫣看了一眼謝絕,示意他彆任性。
謝絕裝作無視,湊到了他們麵前:[我、也、要。]
很快,兩人便看到了一隻像是暴曬後蔫著葉子的精神體,剛一顯出實體,便倒在了地上。
馬丁:“……”
季沉嫣:“……”
這麼勉強?
白隼你醒醒!
季沉嫣總覺得它還可以被搶救一下。
馬丁也讓精神體展露了出來,竟是一隻黑貓。季沉嫣找了安萌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才用精神絲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網。
憑借C級的精神絲,不可能造得出來,但再加一個安萌就勉強可行。
由精神體作為支撐柱,由精神絲作為框架,短暫的小型精神聯絡網便被做成了。
馬丁說起了正事兒:[軍部打算拿我來引人耳目,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沉嫣:[你們打算做什麼?]
謝絕:[三個半小時之後,他們會在生命線必經的車站,進行爆破。]
爆炸倒計時!?
季沉嫣微怔:[原來軍部還是要動手。]
馬丁:[不動手,放任他們出城,遲早會禍害到更多人類。所以在布置之前的時間,全部由我們來爭取。]
季沉嫣頭皮發麻,等等,謝絕的自我調控時間和上車時間,為什麼會被西部基地的哨兵知道?
難道……西部基地的哨兵有內應!
季沉嫣:[我都不知道軍部是不是想借曦光醫院的事,來個順水推舟,甕中捉鱉了?軍部那位……沒道理這麼被動。]
謝絕眼神銳利的掃來,靜靜的看著季沉嫣。
隨後,他將眼神藏得更深。
馬丁:[……]
季沉嫣光是看了眼他們的態度,便明白自己猜對了。
原來真是這樣!
光是寧元息和汪昊麟借曦光醫院的事,誘導軍部高層調走大部分的哨兵,又利用機械區的感染者和生命線逃離南部基地,就已經足夠高明了。
結果,到底還是‘那位’技高一籌。
在曦光醫院的事情發生後,便做出了順水推舟的計策,要甕中捉鱉抓到罪魁禍首和內應。
不過恐怕連那位也沒有料到,這群人會喪心病狂的殺向導。
若非如此,直接提前在車站布置爆破,根本不需要幾名哨兵登上列車。
你來我往,算計到極致。
季沉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從那位的身上,聯想到了‘戚淮’。
果然是師生。
幾人說到此處,列車駛出了長隧道。
外麵的景色赫然映入到眾人的眼簾,這是常年不出基地的向導永遠無法看到的景色。
自動廣播正在播放:[請注意,列車即將進入廢土地帶。]
季沉嫣:“怎麼了?”
謝絕:“廢土地帶,你沒聽過嗎?”
他每說一句話,都要用極強的控製力。
包括他的手,也被包裹了一層嚴嚴實實的黑色手套,像是用特殊材質製成。
季沉嫣:“廢土……地帶?”
馬丁解釋道:“廢土地帶,就是人類曾經的城市,隻不過現在已是汙染最嚴重的地方。”
人類城市?
季沉嫣朝外望去,依稀能看到城市昔日繁華的影子,它承載著的人類文明,已經被染上了臟汙的色塊。
眾人五味雜陳,每每列車穿入廢土地帶,皆會生出類似的感受。
安萌正要看得更細致,卻發現她趴著的窗戶,有了幾分怪異。
她伸出了衣袖,想要擦乾上麵過多的油垢。
然而下一秒,便有更深的裂縫出現。
咚——
外麵的腐爛鳥群,猶如機關槍掃射般的撞擊著損壞的玻璃。
季沉嫣瞬間抵達安萌身邊:“怎麼回事?”
安萌凝重的說:“氣味……穿出去了。”
季沉嫣這才瞧見了窗玻璃,原本該密不透風的列車,竟在玻璃上生出了裂痕。
季沉嫣喊道:“05號車廂不能待了,破開了一扇窗戶,防護不夠,我們必須朝著更前麵的車廂。”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破開呢?”
季沉嫣:“……”
列車沒有檢修就再度出站,或許是一個原因。
但季沉嫣更願意相信,她們如此簡單就破開了06號車廂的門,抵達了05號車廂,就是被人提前設計的局。
感染源是一重殺機。
05號車廂破損進入到廢土地帶又是另一重殺機。
然而這樣危險的情況下,04號車廂的門卻突然被開啟。
寧元息主動露麵了。
隨著列車朝前行駛,光和暗不停的交織在寧元息的身上,造成了一種他本就該身染陰影的錯覺。
所有人瞬間做出了防備,武器全都懼怕的指向了寧元息。
寧元息:“奇了怪了,我是來給你們一條生路的,何必大動乾戈?”
季沉嫣:“……你什麼意思?”
親手布局,推她們入深淵,又浮木一般的想要拉起幾人。
摧垮彆人的心理防線,寧元息真是一把好手!
倘若不是列車長將監控破壞,寧元息不知道謝絕在場,恐怕就要得償所願了。
大約是他也沒料到謝絕會登車,各種陰差陽錯,才構成了現在的局麵。
寧元息將目光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猜到了?你也不算太笨。”
“已進入廢土地帶,總共路程一個小時三十分鐘,請各位乘客注意安全。”
廣播內仍舊發出溫柔的女聲,那一句安全卻像是諷刺。
季沉嫣:“……一個小時三十分鐘?”
玻璃破了畸變種一定會盯上裡麵的向導!
他在逼迫所有人把向導交出去!
寧元息用手比劃了一下:“才三年,真不可思議。我們見過,你忘了嗎?”
季沉嫣:“!”
她猛地拉開了距離,麵色微沉的注視著寧元息。
不對勁!
他知道她的身份!?
寧元息:“沒想到啊,被S級哨兵刻印過的你,後來基因崩壞成為殘缺向導,本來永遠就該是個底層C級,現在竟然擺脫了殘缺向導的命運。”
季沉嫣:“……”
知道她不再是殘缺向導,但不知道她加入了07小隊?
看來還真是謝絕臨時決定,顧東樹在曦光醫院任務中邀請,才沒讓這個消息這麼快擴散到寧元息耳朵裡。
寧元息:“看來你的潛力……很好?”
他說這話時是滿意和欣賞,沒有任何的惡意。
可在這種情況下,反倒是真情實意的表揚,才顯得格外可怕。
季沉嫣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對寧元息的行為感到無比惡心。
哪裡是什麼穿越廢土地帶的時間,而是05號車廂同伴們的生命倒計時!
一個半小時!
季沉嫣:“那關你什麼事?”
“認識封燃嗎?”
寧元息沒有看馬丁,反倒自顧自的說,“做我們的公共向導吧?”
馬丁不可置信的緊盯著寧元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最大的雷區!
正主還在這兒呢。
寧元息:“唔,無論多少向導都沒有用,強迫向導做淨化,甚至淨化到向導們死,也無法扼製暴走率增加,車廂裡等級最高的向導好像是你呀?就當做救救急嘛。”
季沉嫣:“……你說的是誰?”
肯定不是寧元息,那……汪昊麟?
守著設備的汪昊麟,自然最受蜂後效應的影響。
他快畸變了!
季沉嫣得出了這個結論。
但她不知道汪昊麟是哪一種畸變,倘若屬於蟲卵類型的畸變,她便可以嘗試操控!
哪怕操控之後,她必須付出代價,吃下更多蟲卵穩定夏娃之卵。
寧元息踏進了一步,病態的說:“向導在05號車廂待著,隻會引來更多危險,你也不想他們去死吧?”
季沉嫣:“……”
她回望05號車廂,已經有畸變種從破掉的窗門湊了過來,甚至在不停扭動著身體,想要鑽到列車內部。
季沉嫣想起來了,05號車廂還有一個向導。
——安萌。
但凡是向導,在這種野外,又沒穿防護衣,吸引力都是空前絕後的。
徹頭徹尾的引怪器。
危險瞬間襲來!
寧元息渴望的說:“我們很需要你。”
馬丁死死壓低著頭,在極具壓迫性的環境下,大氣都不敢喘,身側的謝絕正在被寧元息一句又一句侵犯他領域的話激怒。
縱使穿著笨重機械裝,還暫時保持著冷靜,可他的目光好似要穿透血肉般的落到了寧元息和季沉嫣的身上。
馬丁:“……”
哦豁,當麵撬牆角。
這位的自我調控時間,隻差最後三分鐘了!
或許,等待寧元息的即將是一場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