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賈文覺看得心臟驟停。
他對畸變種的驚慌是真,認為哨兵是消耗品也是真。
十年前的流血事件,賈文覺損失了一條手臂,可他並未收斂反倒變本加厲。
正因為見識過人間煉獄,心腸才會冷硬如鐵。
但季沉嫣跟他不同。
她……她就像是在貓捉老鼠一般的逗弄畸變種。
強大,天然,讓人向往。
賈文覺呼吸急促,快速躲到陰暗的角落,麵頰染上了潮紅:“精神絲兩次都乾擾到畸變種了,也太湊巧,難道她真的用了那個辦法?”
是同類嗎?
雲層如吸飽了墨汁,像是隨時都會滑落下來。
細密的水珠沾染在生鏽的鐵皮牆麵上,偶有寒風吹過,卷起了地麵的垃圾,弄得一片狼藉。
狹窄的巷子裡,畸變種虎視眈眈。
季沉嫣悄然將手放到了後背,準備穿戴步驟繁瑣的機械拳套。
“你不是想吃了我嗎?怎麼,還不過來?”
她拖延著穿戴機械拳套的時間,手心裡滿是冷汗。
天知道季沉嫣虛成了什麼樣,不過是一次鼓起勇氣的嘗試。
畸變種或許辨彆不出她說的話,但越是細膩的感知到母卵的存在,體內的蟲卵基因便會越左右著它。
隻要自己不表露出驚懼和弱勢,它就不敢草率攻擊。
畸變種低低的發出咆哮:“吼——!”
仿佛這一刻,戒備的一方成了它。
有用?
季沉嫣按捺不住興奮,就像是解出了一個極難的題目。
找到對的方向了!
在此期間,季沉嫣在背後穿戴好了複雜的機械手套。
她奉勸自己,再更多一點耐心,抓到對方暴躁激怒的時機,就可以發動攻擊了。
畸變種仍在遲疑,它並未吞夠蟲類基因,隻是明確的感知到了令它畏懼的東西。
它變得不敢在造次。
然而肚子裡還在發酸,鋸子倒刺般的牙齒流出津液。
它強烈渴求著更多的‘食物’,好讓它能將肚子裡的東西生產出來。
因怪異的懼怕而暫時停戰後,基因裡的渴望又占據了上風。
畸變種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發動了攻擊。
然而季沉嫣便在等待這一時刻,她手上的機械拳套早已蓄力,在畸變種發動攻擊之時,找到了它的弱點。
於是——
機械拳套發出蓄力的藍白微光,馬力增長至最大,此刻變換了形態,將季沉嫣的半隻手臂都包裹在鋼鐵之下。
粗獷的鋼鐵線條,包裹著她的纖細手臂,這一幕具有強烈衝擊力。
在一拳朝著它打過去的瞬間,巨大的衝擊襲來。
轟——
牆麵倒塌,塵土亂飛。
畸變種的身軀,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它仍想要掙紮,最終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季沉嫣都驚愕於機械手套的威力,在打敗荊睿之後,便瞧見了它身上一直掛著的軍綠色斜挎包,她走到了那邊,假裝撿起挎包,找到了它尚未消化的蟲卵。
又得到了一顆!
季沉嫣始終嫌棄蟲卵不夠,倘若身上攜帶大量蟲卵,在遇到強大畸變種時,給它喂下去就不至於被動了。
賈文覺一直在觀察季沉嫣,自然看到她撿起了斜挎包。
“看來她和那隻畸變種真的認識……”
賈文覺掃視四周,車隊裡的人至少死了三個。
身為向導的季沉嫣,卻憑借一己之力打敗了畸變種。
賈文覺的眼底迸發出狂熱,判定他的猜想沒有錯。
他曾經見過一名真正凶殘的A級向導,那人的名字叫做陳乾。
“陳乾說得沒有錯,提前尋找到哪怕畸變,也能用精神絲乾擾的哨兵,放在自己的身邊,才能保證讓自己活下來……”
匹配高的哨兵不好找,但匹配中等的哨兵還找不到嗎?
季沉嫣兩次影響畸變種,賈文覺便錯誤的理解為,季沉嫣采取了和他同樣的辦法。
賈文覺隱沒在暗處,眼神發亮,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灰蒙蒙的街道裡,被風吹來了黑色的塑料,以及一地的齒輪和螺絲釘。
垃圾成堆,如小山一般,就在賈文覺躲避的地方,令他的表情也染上了幾分陰暗。
喬雨初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了這一幕。
她的視野自然落到了自己的向導——賈文覺的身上。
可看到他的模樣時,她才頓感惡寒。
那是他想要某個哨兵的眼神。
原以為時隔多年,他已經收斂了。
十年前都犧牲了一條手臂,怎麼可能還不長記性?
就連車隊裡的穆世龍,A級哨兵,都沒讓他產生類似的目光,反倒是……季沉嫣。
喬雨初表情沉凝。
謝絕閣下不知道還好,倘若知曉了自己的向導被其他人覬覦,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喬雨初裝作無事的走了過去:“抱歉,我回來晚了。”
季沉嫣望向了喬雨初:“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謝……我同伴呢?”
喬雨初知道她不想暴露,遵從了她的決定:“那位去找工具了,我是因為遇到了一個哨兵,所以才提前回來了。”
季沉嫣:“一個哨兵?”
喬雨初讓開了位置,巷子的儘頭,走出了一個人影。
季沉嫣徹底將她看清後,不禁欣喜若狂的朝著她奔去:“權月!!”
她一直在想,該怎麼才能聯絡到權月和馬丁。
畢竟通訊中斷,手上的通訊表形同虛設。
再度的重逢,季沉嫣的眼底堆滿了欣喜,明晃晃溢滿了出來。
季沉嫣的正麵情緒感染到了權月,令她緊繃了許久的神經,也鬆懈了下來。
權月帶著慶幸的說:“沒想到遇上了,我還一直在想,需不需要回去找你們。”
季沉嫣:“好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輕鬆的氣氛,讓兩人皆是笑出了聲。
喬雨初偷偷看著兩人,心裡升起萬般的豔羨。
她一方麵想讓季沉嫣接受互生製度,變得和賈文覺一樣,至少不會讓她感知到自己的悲慘;一方麵又不想讓季沉嫣接受互生製度,保持現在的樣子。
在忍耐黑暗的時候,陡然看到一抹微光,便會赫然察覺到自己到底經曆了什麼。
而比她更加感知到這一點的人,是謝絕閣下。
哀怨的風聲糾纏在巷口,吹得腳邊泥濘四濺,所有地方都很潮濕,整個城市也像是要潰爛一般。
季沉嫣被風吹得迷了眼,用手微微擋住了臉,餘光突然掃到了權月的脖頸。
季沉嫣笑容僵住:“你的脖環,怎麼還沒取下來?”
權月:“其實我剛才就到了,卻不敢靠近,因為脖環檢測到畸變粒子就會啟動。但……如果你真的對付不過來,我還是會趕過去。”
事實證明,季沉嫣表現得極好。
隻可惜,沒能來得及救其他人。
季沉嫣擔憂的說:“有方法取下來嗎?”
權月:“這種脖環,針對的是沒有隔離完畢的哨兵。災難日來得太突然,我沒有及時去申請解鎖。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去緩衝區找李鄴,之前都是他在負責。”
所以權月才和她們遇上了?
季沉嫣恍然大悟。
權月的加入,也帶來了一輛新的裝甲車。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季沉嫣:“沒事,繞一下遠路就行了,西邊的應急信號塔和緩衝區城門,僅有十分鐘的距離罷了。”
權月點了點頭。
她又想起了某件事,神色淒然的說:“我接到的最後一條信息,是被告知鄭老的出殯日。”
風聲嗚嗚撞擊耳膜,無法發泄的某種感情脹滿在身體內部。
季沉嫣定在原地,良久沒能回過神。
大約是她和謝絕離開不久,鄭先銘便去世了。
季沉嫣眼神閃爍:“他……鄭爺爺多久的出殯日?”
之前鄭先銘讓她叫鄭爺爺的時候,季沉嫣仍對他十分戒備。
這一聲,竟是他死後才叫出口了。
權月:“就在今天下午。”
大多數人都在避難,但仍有一小部分還沒走。
說是堅守,其實是等死。
地磁是逐漸衰弱,不會直接到最低點,那一小撮人想好好利用最後的時間。
氣氛忽而變得格外凝重,呼吸在肺部的寒冷空氣,也像是一把足矣刺傷他人的尖刀。
哪怕預料到最壞結果,仍然會感到沉重。
季沉嫣沒再說話,和權月一起靜靜等待著其他人的回歸。
三十幾分鐘後,謝絕和穆世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