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廢棄中間觀測點裡的空氣快要凝固,猶如頑固不化的堅冰。
“先退！快躲一躲！”
聽了季沉嫣的話，眾人如夢初醒般紛紛四散，躲到了隱蔽的鋼柱後麵。
三樓的權月用異能造出的石板,橫插在走廊的外圍,猶如樓梯的形狀,她一步步跳了下來，抵達季沉嫣的身邊。
“哪怕我們殲滅了九個人當中的七個，也有一個一直躲在暗處沒有出現。”
“小心一點,我怕那個人才是戚淮真正的耳目。”
季沉嫣點頭，又隱晦的遮掩著手臂上的蟲紋。
權月以為她是因為防護服損壞而沒有安全感，便把自己的外套遞給了她：“先給你吧。”
真是過分！
這樣一個柔弱的向導，哪怕動手暴力了一點,竟然被人說成是殘暴變態？
問題都是彆人的，肯定不是向導的！
權月一定對她有十倍濾鏡！
季沉嫣接過外套：“謝謝。”
兩人躲在了同一個地方,警覺的等待著西部基地隊伍的靠近。
地麵發出的扇形紫藍光線，專克向導的精神絲,一般是審訊專用。
季沉嫣便一腳踩了上去，將其徹底破壞。
季沉嫣也不知如何解釋，精神絲畢竟還攻擊著宋一然，這就是實打實的證據。
因為夏娃之卵,她完全沒有受到紫藍光線的影響。
權月：“你……”
季沉嫣心臟咚咚直跳,還以為會被權月逼問,她根本沒想好把夏娃之卵的事說出去。
權月：“難道你是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向導，所以才有些不一樣？”
季沉嫣懵逼：“啊？”
權月：“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向導,不一樣的點都是五花八門的。”
季沉嫣連忙接話：“對對對！我正想告訴你呢！”
權月恍然大悟：“難怪。”
季沉嫣：“……”
她都沒想到這個理由,真的。
權月對她的濾鏡還有得救嗎？
季沉嫣將背部貼得更緊,越來越臨近的聲音,讓所有人的神經緊繃如拉滿的弓弦。
權月眉頭緊蹙：“真是奇怪，這場交易來得如此重要嗎？西部基地的隊伍竟然去而折返，也要把封燃的冷凍艙送過來？”
季沉嫣：“看來必須要問出西部基地的隊伍，想要戚淮手裡的什麼東西了！”
權月：“……嗯。”
幾句對話後，外麵隊伍無限靠近了。
宋一然等待時機良久，突然暴起，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屋外丟出了最後一顆閃電球。
“交易……變動……”
由於宋一然被精神絲攻擊，隻能艱難的發出最含糊的音節。
若不是看到蟲紋，把季沉嫣認作感染源，他的精神表核怎麼會那麼容易撬開？
季沉嫣那句‘普通人的精神表核都沒他那麼容易撬開’，對於他而言是奇恥大辱！
那顆閃電球將前方的鐵杆高溫融化了一半，彎腰一般的砸到了地上，造成了劇烈響動聲。
眾人屏息看去：“……”
完了！
最終還是驚動了外麵！
兩人全神貫注的看向了前方，各自拿出了武器。
突然——
門口被人強行撐開縫隙，率先滾來一顆閃/光/彈，一陣強光影響了視覺神經，季沉嫣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
對方真的要動手？
原以為的交易隻是利益方，哪知道西部基地的人會偏幫？
宋一然無聲的笑了起來：“哈哈……他們果然放棄不了！”
那東西太重要了！
視覺還未恢複，季沉嫣隻能更加戒備。
但激烈的打鬥沒有停止，權月艱難忍耐著，恍惚看到對方鬼鬼祟祟的影子，想要進入到廢棄中間觀測點。
權月立即做出了反應，以一堵巨大的石牆，重新加固了門口。
可是到底有些晚了，西部基地有兩人先一步突破了進來。
權月：“快躲我後麵！”
季沉嫣隱約聽到了朝天砸落的石塊，那是權月在三樓準備的最後一批陷阱。
猛攻帶來了緩衝的時間，等視覺漸漸恢複，季沉嫣才看清了前方。
原來趁著剛才的機會，兩人救走了宋一然。
他們穿戴著整齊的軍褐色防護外裝，看上去乾練又勇猛，槍口蠢蠢欲動的指著季沉嫣，一時半會兒沒有下手。
貓瞳少年遲疑的問：“你……A級向導？”
這才是他們沒開槍的理由？
向導不可殺，A級向導更不可殺，但一般死板的遵循規則的隻有軍部哨兵。
季沉嫣暗暗猜測著對方的身份，進入了最緊張的對峙狀態。
“不太像，但很像是假性A級。”
另一人回答道。
也正是他，在用槍口指著季沉嫣。
貓瞳的少年瞪圓了眼：“假性A級！？”
他提著宋一然的衣領，舉到了半空：“你對她做了什麼？讓她不惜以刺激自己的代價，成為假性A級了？”
西部基地對向導的了解，遠遠比南部基地來得更深。
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假性A級，西部基地的軍部隊伍卻看得出來。
宋一然的身軀在半空晃動，被拎得猶如小雞仔：“你！計鶴洋，你媽的，放我下來！”
計……鶴洋？
這名字耳熟。
季沉嫣：“……”
這不就是放了禹雙成鴿子的頂尖機械師嗎？
隻聽謝絕和禹雙成說他膽小，但沒聽過禹雙成是個膽小的大力士啊！
計鶴洋心有餘悸：“米恩，你A級你牛逼，他還是交給你吧。我就是不小心闖進來的，你們能不能放了我啊，我真的不想再給你們維護機械裝了。”
聽到這裡，季沉嫣才確定了兩人的身份。
一個是人質計鶴洋，一個是A級哨兵米恩。
米恩望向了權月，他認為全場唯一需要戒備的人。
米恩笑著嘲諷：“看你的樣子好像是A級哨兵？還能讓向導變成假性A級？看來你這個A級也不怎麼樣嘛。”
權月本來在為季沉嫣升為A級而高興，可假性A級的名詞一出現，權月便呆愣在原地。
起初是憤怒，而後是狠厲，到最後恨不得把宋一然生吞活剝。
越來越積壓的情緒，即將要爆發出來。
宋一然該死！
米恩跳腳：“等等啊，你還真的想開戰？”
那一堵石牆遲早會壞，再隔不久，其餘的西部基地哨兵便會進來了。
看來米恩也在等，想要跟隊伍彙合。
必須趕在這之前，摸清楚一切！
季沉嫣腦子飛快的轉動：“什麼假性A級？”
得撬開話頭，更要拖延時間等待謝絕回歸！
季沉嫣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A級，這一次完全沒有當時B級升級的感覺。
隻是隱隱約約，觸及到了那層膜罷了。
她也覺得，光靠精神絲吸收飛蟲群，也太容易達到A級了吧。
“假性A級，相當於揠苗助長。向導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之下，透支自己的能力，提前摸到了A級門檻兒。據說沒有一定潛力，根本刺激不出來假性A級。”
說到這裡，米恩打量著季沉嫣，“你的潛力很高啊。”
季沉嫣：“……”
米恩：“假性A級，雖然可以使用A級一切力量，但如果在10天之內沒能真正達到A級，就意味著你可能會死。”
給向導解釋這一點，已經是米恩最後的善意。
米恩擰緊了眉頭，也對宋一然生出了點兒怒火和怨懟。
米恩抓心撓肺的惋惜著，畢竟她都是B級向導了，再過幾年一定可以成為真正A級的。
現在倒好，一切即將化作水漂，甚至可能保不住命。
米恩：“可惜啊，隻要交易的東西一天沒到手，我都得執行任務了，容我暫時泯滅一會兒良知。”
他必須要將宋一然救出去，哪怕宋一然不值得救。
在雙方大戰一觸即發前，頭頂的鐵頂突然掉落了下來，如破銅爛鐵一般落出好幾米。
哐當——
那東西被摔得變了形，分割了即將動手的兩撥人。
謝絕沒能從大門進來，反倒走了另一條不尋常的路，從權月之前做的簡易樓梯一躍而下。
他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天頂直射著幾道光束，也照不進最底部。
極具壓迫性。
謝絕緩慢起身，猶如一隻行走在黑暗裡的夜梟。
他瞳孔漆黑，掃視著廢棄點的環境，目光漸漸放到了宋一然和米恩的身上。
米恩如臨大敵，失神喊出了那個名字：“謝、謝絕……？”
旁人不明白，他又怎麼可能不明白？
S級哨兵裡，謝絕是最不好惹的那個。
等等！
米恩猛地看向了季沉嫣，也聯想到了她的身份：“你……”
他驚出一身冷汗，這麼說自己差點對季沉嫣動了手？
正因認出了季沉嫣，在看到季沉嫣手腕的紅腫時，那份驚懼和怒火才會更甚。
米恩都想打人了：“宋一然，你真是害死我了！”
如果被封燃知道，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一下得罪兩個S級哨兵，米恩有苦說不出，隻是暗暗慶幸自己對向導還有最後的善意，沒有完全下狠手。
米恩朝外大喊，給同伴報信：“不要進來！”
謝絕回過頭，目光幽沉若海，透不進任何的光亮：“喂，把你手裡的人交出來。”
米恩：“這……”
宋一然？
謝絕：“直說吧，你們想在戚淮手裡交換到什麼？”
米恩眼神閃爍，反應過來季沉嫣剛才是在拖時間！
可惡！
不想說但不得不說。
謝絕的大名，西部基地誰不知道？
況且南部基地的人總是在因為十年前的事畏懼謝絕，但西部基地卻不這麼想，西部基地原本就是謝絕的大本營。
米恩認了命：“芯、芯片。”
想試探的情報，竟然這麼快拿到手了？是因為謝絕？
季沉嫣滿臉詫異：“戚淮竟然想用一個魚鉤釣兩撥人？”
不過也是由於季沉嫣破壞了交易，才讓米恩妥協了。
可以說能有現在的局麵，並不僅僅隻是謝絕的功勞。
米恩：“什麼意思？”
季沉嫣沉聲道：“因為他大概率也會這麼跟我做交易。”
米恩發現了不對勁：“我得告訴我的同伴！”
正當米恩想要離開時，卻被謝絕堵住了去路：“人給我。”
米恩把宋一然扔給了謝絕。
他憋了一肚子火，氣得夠嗆。
宋一然：“你們！！”
西部基地沒有和他們交易，反倒被季沉嫣破壞，轉而和季沉嫣隱形結盟了嗎？
他痛不欲生，還在被精神絲攻擊著。
按理來說這樣的痛苦，也會傳達到季沉嫣的身上，可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都沒鬆手。
“該算算賬了吧？”
宋一然麵上全是懼色。
他猶如看到了大型猛獸，不自覺的朝著後方瑟縮了一步，等到做出什麼事情之後，宋一然才回過神來。
太丟臉了。
但……那人是謝絕。
不管多丟臉的行徑都沒關係。
他一步步的退，直至退到了季沉嫣的附近。
謝絕走到了季沉嫣的身邊，隨著他走動的一步，腳底就變成了沼澤，儼然是正在發動異能。
漸漸的，沼澤麵積擴大。
深紫色和綠色的泥沼裡，猶如沾滿毒液一般冒著水泡。
若被吸納進去，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等抵達了兩人麵前，宋一然不自覺的跌在了地上，一邊忍耐著精神絲的攻擊，一邊還得忍耐謝絕的驚嚇。
謝絕：“滾，擋路了。”
宋一然：“……”
隨後，謝絕又像是變臉一般，朝著季沉嫣伸出了手：“我來了，我來晚了。”
一句是幫助她建立安全感。
一句是自責自己耽誤了時間。
謝絕心頭充滿了暴戾，他說過她出事，他一定會比十年前還瘋。
在真正看到她受傷的那一瞬間，竟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以忍受。
“我可能比我自己形容得還要失控。”
“乖，彆用寶貴的精神絲鑽到彆人的精神海，這樣會讓你的精神絲枯萎。”
季沉嫣從方才開始一直在忍耐，如果不強控宋一然，他又要再度凝結出七顆閃電球。
之前就是因為鬆了控製，才給了宋一然可乘之機。
季沉嫣額間冒著細密的冷汗：“我沒有其他辦法，所以我才……”
謝絕握住了季沉嫣的雙手，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雙頰，然後病態般的滑落到自己的脖頸：“現成的辦法，不是明擺著嗎？”
他的眼神好似在說，隨她支配一樣。
季沉嫣一寸寸抬頭，撞入他瘋狂又渴求的目光裡。
“他們都說我是惡犬，基地豢養的惡犬，而今天，這一刻，這條惡犬想要隻屬於一個人。”
“把我當成你的東西吧。”
“我隻允許你這樣去做。”
季沉嫣張了張嘴，又將話給吞了回去。
應急信號塔之後，謝絕也沒問過她蟲紋的事，夏娃之卵的事。
她曾不安過，也曾害怕過。
但通通都沒有，謝絕並未給她施壓。
季沉嫣：“我……可以嗎？”
謝絕：“隻要你說需要我。”
謝絕迫切的希望她需要自己。
並且這份感情，正在演化成更深沉更病態的東西。
心臟真正意義上的快要跳出薄薄心臟。
‘需要’兩個字如此美妙，是令他沉淪的鑰匙。
季沉嫣在他的誘導之下，魔怔般的說出了那三個字：“我……需要。”
季沉嫣從未有過一次去支配，而如今精神絲不再對宋一然進行攻擊，反倒眷戀似的鑽到了謝絕的精神海當中。
像是倦鳥歸巢。
連接已成。
季沉嫣從未有過在連接時去支配哨兵，而如今主動跨過了那個禁區。
而比她更加沉溺的人，則是關係另一頭的謝絕。
他無聲的笑了起來，像是一個終於得到了糖果的孩童，有著幾分天真的殘忍。
宋一然躲過了精神絲的強控，便要立即離開，才發現沼澤將這裡圍成了一座孤島，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逃脫。
“你剛才是故意發動異能！給我希望又讓我發現破滅，你故意想要折磨我！”
謝絕理所應當的說：“就允許你欺負人？不允許我欺負人？傷害我的向導的賬，我總要跟你算明白。”
眾人：“……”
沒人敢插手，也沒人敢說話。
這是單方麵的暴力毆打。
季沉嫣深吸一口氣，儘量用理智掌控自己：“製服他，讓他吐出所有情報。”
謝絕：“你想怎麼打？”
季沉嫣吐出幾個字：“碾壓。”
“那就用最碾壓的方式展現給你看。”
謝絕的攻勢變得凜厲，隨手一揮便有無數冰彈打向宋一然。
宋一然躲過了精神絲的強控，轉手便想用閃電球對衝，但腳底已然被沼澤一樣的東西給陷住，裡麵還有無數水觸手正伸出來，綁住他的身體。
水源領域！？
宋一然：“動用那麼多的異能，你會很快又畸變！！”
畸變？
季沉嫣的目光回歸平淡：“你放心，絕不會。”
沒有一個向導會如此的斬釘截鐵。
宋一然愣住了，季沉嫣竟然輕而易舉的說出了所有哨兵最想聽到的話。
如此的直戳心臟。
不……！
她是敵人！
受到這句話影響的不光是宋一然，反倒是連接之中的謝絕。
謝絕感受到和向導一起並肩而戰的快樂。
他越來越踏入到那個危險的邊緣，像是一塊泡在溫水裡的堅冰，也許漸漸要融化得不剩下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