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崔近月隻是樓清歡,她這些話說了也白說,宋玨是天墟派弟子,怎麼處置都是宗門內事,與她一個外人不相乾。
可她如今是能以境界製衡天墟八位最強戰力的人,若真鬥起來,最好的結果恐怕也是兩敗俱傷。
是以,掌門和眾長老都不得不將她說的話聽進去。
而且,他們也能感覺到,她是在處處為著宋玨。
拋去其他,兩人一個雅正一個靈動,看上去很是相配,再說對彼此的真心,宋玨怎麼都不願放棄她,崔近月也是為了他,不惜對上整個天墟。
若崔近月與玄隱宮無關,便是個農女,他們都不會非要逼迫宋玨。
觀宋玨,便可觀天墟,掌門也好,幾位長老也好,都是正直寬厚之人,宋玨是天樞長老唯一的首席親傳弟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怎能一點不疼他。
他們看著強硬得沒有轉圜餘地,其實見宋玨陷入絕境,心裡不知有多難受。
然而正道魔教宿怨難消,這件事一傳出去,宋玨定會被許多人口誅筆伐,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就此隕落到泥沼裡。
不過他們更沒預料到,崔近月根本不是天墟派能拿捏的人物,她說的話,他們也不得不好好考慮。
掌門與眾長老對視了一眼,想法都大致相同,已經到了這步田地,總不能失了麵子還折了弟子。
最終,掌門道,“既如此,姑娘便速速離去吧,宋玨之事,隻我們幾人知曉,他日後依然是天樞峰首席弟子,他的師弟師妹們會以他為榜樣,姑娘希望他好,我們也是如此。”
言下之意,就是隻要兩人分開,他們便不會再做計較了。
崔近月聞言,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她見好就收,沒有再強求其他。
而說到此,也已經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宋玨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握著崔近月的那隻手攥得更緊,不願鬆開。
誰都不知道,兩人分開之後會不會如他們預想的那般,這隻是一次普通的離彆而已。
他幾乎就要出聲,說自己想與她一起走,那才是他預想好的結局,可一想到崔近月的用心良苦,他又極為清楚,他不能和她離開。
在此之前,宋玨從不知崔近月如此強大,竟能逼得他一直仰望著的師長們,不得不往後退一步。
可他並沒有太過意外,隻是有些遺憾,是崔近月擋在了他身前護著他,而他隻能聽她的話,等候著來日方長。
他似乎,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宋玨相信他們還有未來,也認了他們以後沒辦法做一對尋常夫妻,可臨到分離,他還是忍不住惶恐。
崔近月一轉過身,便對上了宋玨的雙眸,悲哀甚重,恍若在垂死掙紮,她也不由難過起來。
甚至連對宋玨笑一下,也十分勉強,崔近月便斂了強裝的笑意,喉間堵了許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隻能餘下一句,“宋大哥,保重,我們來日方長。”
宋玨眼中浮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使得他都有些看不清崔近月的臉了,於是,他隻能用力眨著眼睛,掩去眸中澀意。
良久之後,他終是鬆開了手,鄭重地對崔近月道,“來日方長。”
崔近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轉身離去。
掌門見這煞星離開,迅速為她開了山門,而崔近月一出來,身後的石門便“轟隆隆”關上,等不及片刻。
反正已看不到宋玨的身影,崔近月便毫無留戀地往山下走,再不回頭。
7438已經憋了半天不敢說話了,這時候終於忍不住出聲,“宿主,你就這樣放棄了嗎?宋玨他明明都願意離開師門帶你私奔了,你為什麼不答應?為什麼非要把他留下來?”
崔近月深吸了一口山間的涼風,腦海中霎那間清醒無比,也不嫌7438囉嗦,一一為它解答,“我不入天墟,不代表我放棄宋玨了,我退一步,是不想鬨得不可收場,否則那時就不是宋玨主動離開,而是他被逐出師門了。”
“我說過,我沒有想要宋玨為我放棄一切,也不需要以此證明他有多愛我,小八,我是真的舍不得,讓宋玨從天之驕子跌入凡塵,人人都敢取笑他,妄圖踐踏他,他本是無價珍寶,我怎能讓他蒙塵呢!”
7438打了個暫停的手勢,一臉鬱悶,“你這麼會說情話,怎麼不在宋玨麵前說?”
崔近月被它逗笑了,“我說的明明是實話,你自己曲解,還要怪我。”
7437撇了撇嘴,懶得跟她爭辯,又問,“不管你現在承不承認,天墟派都認為你是樓清歡,你又主動把宋玨留給他們,他們恐怕都不會再讓你們相見,請問你還怎麼和宋玨成親,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宿主,你不要忘了,樓清歡可不隻是想改邪歸正,她還想與宋玨在一起,不是隻要曾經擁有,而是天長地久的那種,你難不成是想放棄這個交易了?”
係統還是想攛掇宿主帶宋玨偷偷跑路,崔近月卻笑,“小八,你什麼時候和人類的思維一樣,覺得相愛之人成了親,日日相見,得世人祝福,才叫幸福圓滿了?”
7438倏然愣住,它想的和人類一樣嗎?
崔近月眺望著遠處山峰,悠然道,“可在我看來,隻要我與宋玨彼此喜歡,心意不變,就算是不成親,不被人祝福,跟牛郎織女似的一年一會,也於我無礙,我從來都沒在乎過那些。”
7438都目瞪口呆,它竟從來不知道,自家宿主的戀愛觀竟然這麼酷到沒朋友。
這時,崔近月轉頭朝它眨了下眼睛,“而且我知道,宋玨與我一樣。”
……
天墟山下的小村莊裡,住進了一個漂亮小姑娘。
村裡人對她很是好奇,小孩子尤其喜歡趴牆頭看漂亮姐姐,不過她脾氣很好,對於人們的探究並不在意。
而在一次她出手救了個小孩後,這種好奇就成了敬畏。
這個村子的人得天墟派庇佑,對於這些宗門又尊敬又向往,卻也知道習武之人不好惹,敬著才最好。
崔近月對此沒什麼感覺,她隻是覺得住在天墟山下更方便,免得宋玨尋不到她。
在與宋玨再一次相見之前,她不會離開這裡。
或許是因著天墟派對她與宋玨的事實行了秘密處理,並無多少人知道她的下落,崔近月又行事低調,深居簡出,這段時間都過得很平靜。
知道一個月後,孟詩嫣偷偷下山,照著隻有他們六人知道的記號尋到她。
崔近月有些驚訝來的人是她,孟詩嫣也彆彆扭扭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她。
不過孟詩嫣是為宋玨而來,再是彆扭,也將他的最新情況告知了崔近月。
掌門與眾長老倒是守信,並沒有大張旗鼓懲戒宋玨,隻是借天樞長老的口,讓宋玨入苦海無涯中參悟一年。
那是門中弟子受懲或破境的地方,其他人全然不知宋玨發生了什麼事,隻以為他是要參悟破境。
孟詩嫣還說,若有什麼新消息,他們四人都會想辦法告知她。
崔近月對宋玨麵壁思過並不意外,這已經算是他的師長對他手下留情了,她比較意外的,是孟詩嫣四人還願意拿她當朋友。
孟詩嫣聽她這麼說,竟眼一紅,哽咽著說“善德六俠”是六個人,就永遠是六個人。
到了這時候,她倒是不嫌這名號土了。
崔近月又感動又好笑,安慰了孟詩嫣一番,她才止住傷感。
作彆時,她問了崔近月一個問題。
“你還是阿月嗎?”
崔近月沒有絲毫猶豫,說是,孟詩嫣便徹底破涕為笑,還與從前那般。
有了宋玨的消息,崔近月也沒挪窩,每日喝茶曬太陽逗係統,過得很是悠哉。
而見她不傷人不闖禍,不聯係玄隱宮作亂,更不半夜溜進天墟找宋玨,掌門和眾長老便也認了她等在這兒,與她保持著相安無事的狀態。
隻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之後,秘密找尋樓清歡的人,便知道了崔近月的下落。
即使她待的是天墟派老巢,玄隱宮也敢派人來闖一闖。
對於沒有樓清歡記憶的崔近月來說,這些都隻是陌生人,還是夜半三更翻她牆,擾她清夢的陌生人。
是以,她從來不聽這些人說什麼,來了就一律打出去,不打得他們不敢再出聲隻能逃走就不算完。
無論是樓闕的人,樓仲的人,還是樓清歡的舊部,崔近月全都照打不誤,打得整個玄隱宮的人都懷疑人生,並將“帶回三少主或者跟她談談”這個任務,列為內部第一苦差事。
玄隱宮的人全都信了她真失憶,並且比以前還要凶殘百倍,至少以前她再喜怒無常,也沒這麼強悍的戰鬥力。
感覺要不是她手下留情了,他們全都得死在那。
樓千縱不在意這個義女是死是活,而樓闕和樓仲見派去的人全都被她弄得非殘即傷,隻能狼狽收手,又反而慶幸起她沒有記憶,對繼承玄隱宮沒有興趣了。
樂得少了個競爭對手,他們再也不敢來騷擾崔近月,她徹底清靜了。
待到宋玨出了苦海無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也即將開始。
掌門和眾長老都認為,宋玨這一年的苦修頗有成效,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沉靜內斂,仿若晶瑩剔透的玉,能納百川,心有日月,這世間何事都不會令他動搖心性。
他以前是天墟七峰最出色的弟子,如今依舊是。
理所當然的,掌門點了宋玨為此行的領隊弟子,並暗自叮囑前去的天璿、玉衡、搖光三位長老注意著些,莫要讓他與崔近月有接觸的機會。
三位長老都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誰曾想,一行人出發不過半日,在一處路邊茶棚用飯的時候,就見遠處一頭毛驢慢悠悠來了,晃蕩著耳朵上的鈴鐺,清脆好聽。
而毛驢背上躺著一個人,待到近前看得清了,三位長老皆麵色一變,無他,這人正是崔近月。
天墟的弟子們都不知她是誰,並沒怎麼在意,那三位長老卻是如坐針氈,生怕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