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曲隨安心中就經曆了大起大落。
理智上他很清楚,自己不該任由思緒隨著崔近月走。
可她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
而且除了如此,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解釋,讓他連反駁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曲隨安眼神複雜地望著崔近月,良久後,輕輕籲出一口氣,“你說的很有道理。”
崔近月微微一笑,“那麼我想,我們的意願達成一致了。”
曲隨安對她拱手道,“城主若有需要,我願傾力襄助。”
兩人就此,在這個尋常午後,以略顯平淡的語氣,定下了武道的未來。
而這個決定,將席卷全大陸,沒人能置身事外。
對崔近月來說,打破阻礙這個世界所有武者的屏障並不是難事,可她並不知曉,這樣對此界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曲隨安顯然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他如今已經不擔心崔近月做不做得到,而是在想若真出現了最壞的情況,他要怎麼對此負責。
思索許久後,他對崔近月提出邀請,一同遊曆大陸。
既無人能給出指點,那就自己去探尋,或許好好見識過這個世界後,他們都會得到答案。
當然,曲隨安做好了崔近月不答應的準備,畢竟是一城之主,讓她拋下朱雀城不管,其實是很不現實的事。
崔近月聽聞這個邀請後,也的確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曲隨安倒並沒有失望,可他沒想到的是,過了三天,崔近月便突然告訴他,她已經安排好了朱雀城的事,他們可以走了。
曲隨安,“……”
直到和崔近月一人一騎慢悠悠晃出朱雀城門,他都是一臉深沉,實則被衝擊到麻木。
樂城主她……怎麼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呢?
她竟真的拋下這偌大的朱雀城,與他一起走了!
崔近月看穿他心中所想,笑著道,“曲師,不是你希望我與你同遊大陸嗎?”
曲隨安聽出她話裡的調侃之意,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的確,明明是他先提出這般過分請求,沒有她答應下來,他反倒猶豫了的道理。
他對崔近月微微頜首,“樂城主之灑脫豁達,非常人可比,我亦遠不及也。”
這般說完,曲隨安立即拋開了拐走人家城主的心虛感,恢複成以往淡然沉靜的樣子。
崔近月見狀,開懷一笑,眉目絕豔不可方物,“我就當曲師你是在誇我了。”
話音未落,她便縱馬前行,曲隨安隻慢了半拍,也立即跟了上去。
我本就是誇你。
他這樣想著,卻未付之於口。
……
曾經,崔近月成為大宗師之後,照著江湖上的規矩,將前緣儘數料理乾淨,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一個都沒少。
在這之後,她卻並未感到痛快,唯有一腔茫然。
她漫無目的地四處行走,回頭望不到來路,往前尋不到歸處,就如一抹幽魂,不知何時便會消散於天地間。
直到她遇到了一個重病纏身的書生。
崔近月還記得那書生姓袁,生來家道中落,家裡隻能靠變賣祖產過活,到最後隻給他留了一冊傳了數代的遊記。
待他成年後,最後一位親眷也逝世,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便放棄了科考,重拾年少時的夢,開始行走江湖,去尋書中記載的錦繡山河。
可惜他未習武藝,亦沒有強健身軀,在路途中不小心得了重病,終是藥石無醫,心中再是不甘也無濟於事。
崔近月安葬了書生,而書生臨死前將那冊山河誌送給了她。
自此之後,她開始學著書生遊儘千山萬水,漸漸竟重新看到了世間斑駁顏色。
許多人都覺崔近月博聞多識,性子灑脫,堅不可摧,可她並非一直都如此。
她是在不斷前行中,才慢慢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崔近月曾與無數人擦肩而過,卻始終獨自前行,旁人道她孤獨,她也隻淡然一笑。
人本就生來孤獨,無論經曆過什麼,最終都是塵歸塵土歸土。
她雖然遇上了7438這個意外,一時半會兒很難入土,但她一直都是這麼個態度。
當然,這並不代表崔近月討厭有人在旁相伴,更何況,這人還是曲隨安。
曲隨安看上去總是一本正經,也是真的正經,但他並非淡而無味之人。
相反,他對風土人情信手拈來,性子沉穩又不失小風趣,既不勉強彆人,也不為難自己,實在很難讓人討厭,尤其是作為朋友而言。
沒有體會過的人,絕不會明白有這樣步調一致,極有分寸的友人同行,是怎樣的幸事。
崔近月便體會到了,與曲隨安遊曆這片陌生大陸的途中,什麼狀況他們都遇到過,可有友人在旁,似乎無論怎樣都多了一份趣味。
至少在曲隨安重遊舊地時,他是個不錯的導遊,簡直無所不知。
而他們兩個神遊境一同遠遊這件事,沒過多久就成了全大陸公開的秘密,不過知道歸知道,想要掌握他們的行蹤那是妄想。
各大勢力中難免有人心懷叵測,甚至不惜布下天羅地網對付他們,到最後卻是籃打水一場空。
崔近月與曲隨安遊曆數年,是一個坑都沒踩過,反而所過之處,毫不留情滅了大大小小的罪惡之源,仇家再多也不愁。
反正那些人就算看不慣他們,也乾不掉他們。
想對付崔近月,朱雀城可以說是最大的靶子,然而有兩位神遊境的名頭坐鎮,根本無人敢犯上作亂。
即使崔近月遠離了權力中心,某些早有覬覦之心的人,依然隻能忍著蠢蠢欲動。
畢竟一位神遊境老祖的怒火,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尤其在她的凶悍與美貌成了正比,廣為人知之後。
甚至不少人都暗暗可惜,好好的一副天仙容顏,怎麼就長在這麼尊煞神的臉上。
她脾氣那麼不好,要是把愛慕當褻瀆,那可就要了命了。
崔近月倒並不介意被看作大魔王,當敬畏可以震懾住一切魑魅魍魎,便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
離開朱雀城五年後,崔近月與曲隨安行到了極北之地。
這裡終年嚴寒,寸草不生,沒有生靈出沒,無論做什麼都難被察覺。
“你已經決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