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覺得奇怪的,唯有主動來勤政殿這一點,她七年來都不敢往這邊探看一眼,怎麼現在膽子就這麼大了?
昭景帝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崔近月,良久後,才道,“無事便好,近來皇後病重,宮裡有些亂,你待在玉霞宮對誰都好,不過既然來了,那便見見瑾兒再回去吧!”
崔近月達到目的,自然乖巧點頭,“謝謝陛下。”
昭景帝困倦地閉了閉眼睛,又抬手做了個手勢,文謙便立即搬來了圈椅讓崔近月坐下,然後緩緩退到了屏風外候著。
一時間,偌大的空間裡便隻剩昭景帝和崔近月兩人。
沉默使得氣氛有些怪異,可要論起來,原身和昭景帝除了有一個孩子,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
崔近月倒是不覺得尷尬,隻是對昭景帝有些好奇,便抬眼去看他。
而昭景帝已然開始閉目養神,樣子看起來倒是閒適,隻是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和胸腔喉嚨裡發出的破碎呼吸聲,昭示著他此時其實正備受煎熬。
身患重病的人,往往連說話都很吃力,昭景帝卻很是風輕雲淡,任誰都難以猜出他的真實情況。
不過崔近月略懂醫理,對各種各樣的傷勢怎麼處理都很了解,有那麼點久病成醫的意思,對人體的五臟六腑好壞更是了如指掌,後來甚至能靠著豐富經驗給人看看小毛病。
打量了一會兒昭景帝,崔近月便能看出來,昭景帝現在已經有了油儘燈枯之勢。
不出半年,即使有靈藥吊著他一口氣,他這自小就破敗的身子骨,也會徹底壞掉,神仙難救。
比較是胎裡帶來的大病,怎麼也不能完全治好,若不是精心嗬護這麼多年,他又從不放縱自己,估計早就化為一抔黃土了。
崔近月還挺佩服他,頂著這麼具漏風似的身體,還能勞心勞力治國十幾年,從不出岔子,硬生生把南昭從崩壞邊緣扯回來,讓北邊都不敢輕舉妄動。
隻可惜,他也就撐了十幾年,他人一不在,南昭就全亂了,他費儘心力所做的一切也都化為灰燼。
到最後,他唯一的子嗣還葬送了蕭氏江山,成了亡國之君,被千萬人唾罵。
也不知道昭景帝在天有靈,是不是也像那些國破家亡的百姓一樣,就算隻剩一口氣也要先弄死蕭瑾瑜。
這麼一想,崔近月便有點可憐他,昭景帝再是聰明,也預料不到日後的光景啊!
被人這麼盯著,昭景帝就是睡著也被看醒了,他平靜地睜開眼睛,正與崔近月的目光對上,“你看什麼?”
崔近月見他沒有不悅的樣子,滿臉真誠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我來這兒不僅是想看看瑾兒,也是想慰問一下陛下的身體,陛下,你還好嗎?”
這樣的話,沒有人敢對昭景帝說,即使他平日裡修身養性好脾氣,旁人也會畏懼於他的身份,絕不敢這麼大膽。
崔近月倒好,連客氣一下都不曾,竟如此直白地問了出來。
好在昭景帝早已習慣自己這破敗之軀,崔近月眼中又是純粹的關切,因此,他並不計較她的口無遮攔,“你放心,朕就算不在了,你也能繼續安安穩穩過日子,瑾兒是個好孩子,他會善待你的。”
他以為,崔近月之所以會來勤政殿,是因為皇後病重,他同樣如此,使得她害怕沒了庇佑,這才想來勤政殿看看瑾兒,求個心裡安穩。
昭景帝很清楚,孔芳月幼時在家隻懂埋頭做女紅,入宮後又待在沒有爭鬥的梅園,之後更因為生了瑾兒,成了宮裡的吉祥物。
她到現在都如此單純,說話不經大腦,是他,皇後以及其他人縱容的結果,他們這些人在的時候,她這樣百利而無一害,可一旦他們不在了……
昭景帝垂眸,說到底,是他對不住她。
崔近月不知道他的心思,昭景帝的脾性出乎她意料,身為大權在握的帝王,他竟然能平靜麵對自己時日無多的事實,也不計較她這種不甚恭敬的姿態。
不得不說,這讓崔近月對他生出了一絲好感。
她正要回話,外麵便突然傳來了動靜,是蕭瑾瑜來了,文謙領著宮人們給小皇子行禮後,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將內殿留給三人。
崔近月回頭望去,就見一個穿著藍色錦衣的孩子從屏風後緩緩走了進來。
蕭瑾瑜遺傳了父母長相的所有優點,雖然才七歲,但已然可見將來的美貌,他體態也沒有這個年紀孩子的憨萌,反而纖長挺拔,走動間也顯出幾分風姿。
不過一走到近前,蕭瑾瑜就藏不住急迫了,他加快步伐跑到昭景帝榻前,軟軟叫道,“父皇,您是不是想瑾兒了?”
昭景帝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眼中儘是慈愛,“瑾兒,回頭看看,是誰來看你了。”
蕭瑾瑜本來眼中隻有父親,聞言一回頭,就看到了笑眯眯的崔近月。
七歲的孩子陡然便收斂了撒嬌賣癡之態,重又變回穩重模樣,朝崔近月行了一禮,“孔娘娘,瑾兒無狀,讓您見笑了。”
才這麼大點,就懂得親疏遠近,兩種狀態切換自如,一定程度上說明,這孩子實在很聰明。
崔近月有了一絲興味,“小八,這孩子最後能瘋成那樣,一是被逼狠了,二是太明白事,他要是沒那麼聰明,就沒那麼痛苦,或許就不會落得那種結局了。”
7438點頭讚同,“沒錯,所以隻要我們能好好教,以這孩子的資質,一定能成一代明君。”
“我們教?”崔近月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這孩子可不好教,你看看他對我的態度,這孩子防備心很深,除了他爹,恐怕他誰都不信,原身用了好幾年才讓他真正接受自己,我們照老路走是行不通的。”
7438愣住,“那怎麼辦?”
崔近月示意它看向軟榻上抬手都吃力的男子,“很簡單,讓彆人來教,這不是有個最好的人選嘛。”
7438,“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