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歌卻滿意得很,她想了想,將剛剛扔到地上的鬥笠帽拿起來,不太客氣地蓋到了宮盈的臉上,聲音輕快:“還是蓋著布睡覺吧,這樣看起來,更像他了。”
宮盈有些悲憤。
她在心裡默默攥緊拳頭,下定決心,等自己有機會,一定也要將這鬥笠帽蓋到對方的臉上,以泄今日心頭之恨。
讓她鬆了口氣的是,晏清歌雖說瘋瘋癲癲,卻到底是沒做一些更奇怪的事情。
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躺了一整夜。
因為床上根本就沒有被褥,隻是硬硬的木頭床板,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宮盈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被人用大錘子拆散重組過的一般。
身旁的位置空空蕩蕩的,晏清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走之前還貼心地給她解了穴。
宮盈起身,低頭看了一眼,很好,白布已經不見了。
行吧……
出師不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她還沒有死,就不哭了。
反正,易容丹還有幾天的時間,隻要能夠從晏清歌那裡將白布拿回來,應該就沒事。
宮盈在心裡這麼安慰了自己一會兒,終於冷靜平靜地接受了麵前的現實。
她翻身下床,從地上撿起鬥笠帽。
這帽子昨晚睡著之前明明被晏清歌蓋到了她的臉上,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覺醒來會在地上發現它。
宮盈隻能將這一切歸結到晏清歌的反複無常上麵。
對方的腦袋裡麵究竟在想些什麼,她反正是沒有辦法弄清楚的。
剛走到門外,宮盈就看到了門外站著的身影。
一身粉衣的年輕女子立在門口,背對著她,從背影上看,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的樣子?
不過,這會兒她的氣質同昨晚的氣質看上去似乎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宮盈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沒有離開,但想起昨夜對方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這會兒便隻想趕在對方發現自己之前偷偷溜走。
卻沒想,對方的背後就像是長了一雙眼睛一般,宮盈的念頭才剛冒出來,便見她已經轉過身,麵帶笑意朝自己望了過來。
溫柔乾淨的笑容裡夾雜著些許歉意:“公子,昨夜的事情,是清歌冒犯了……”
宮盈:“?”
她居然主動同自己道歉了,這是宮盈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說來有些羞愧,清歌自幼便是如此,經常會突然冒出瘋瘋癲癲的話語,有時候就連自己都沒有辦法控製,今日清晨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驚嚇到了公子,清歌心裡便十分地愧疚,覺得無顏麵對你。”
宮盈警惕地望著她。
不是她不願意相信對方,實在是因為她拿走白布的行為同這會兒說話的語氣匹配不上。
“希望公子可以忘記昨夜發生的事情,日後還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越說,晏清歌的聲音便變得越小,到最後,她伸手捂住臉,一副不敢再麵對宮盈的模樣,聲音裡多了一些哭腔,“不然,不然……晏清歌便再無顏在這個江湖立足。”
嚶嚶唧唧啼哭完,晏清歌抬頭望向她。
年輕女子麵容姣好,那雙眼睛就像是剛剛被水洗過一般,泛著盈盈的水光,看著好不可憐。
宮盈猶豫了會兒,輕輕點了下頭。
這事,就算是讓逼她說,她也不敢出去說啊。
畢竟當賊的可是她,她又不會傻到為了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把自己夜晚行蹤詭異的事情給暴露出去。
見她點頭同意,晏清歌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笑意。
佳人淚中帶笑,楚楚動人,便是眼角的那滴晶瑩淚珠,都顯得極為淒美。
“昨晚的那些話,大多都是失去意識時候的我亂說的,公子全部忘了便好。”
宮盈點頭。
但其實,就算對方不這麼要求,她也不記得她昨晚究竟說了些什麼了。
反正都是奇奇怪怪的胡言亂語。
“隻除了一句不必忘記。”就像是刻意為之般,晏清歌稍微停頓了下,視線又落到了宮盈的臉上。
宮盈:“?”
似乎有些害羞,清歌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睫顫了顫,視線低垂,無限嬌羞:“雖說昨夜說話的時候,清歌是沒有意識的,可有一句話,即使是清醒以後,清歌也沒有感到後悔。”
宮盈目露不解,但心裡麵卻突然出現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思來想去,我還是想要讓你。”晏清歌輕輕地歎了口氣,聲音比天空的雲朵還要柔軟,“娶我。”
宮盈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一定是錯了。
大錯特錯。
這樣的晏清歌和昨晚的比起來,分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剛剛究竟是為什麼會覺得她的氣質有了天差地彆的變化呢?
晏清歌的唇角帶著淺淺淡淡的笑容,她的視線從宮盈的臉上短暫停留了片刻,接著又迅速劃過:“公子不用擔心,清歌並沒有對你動心,辦完大婚之後,你我二人可以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你也不用擔心清歌會糾纏你。”
這樣……就更不解了。
晏清歌輕笑了聲:“可以說,你我各取所需,若我沒有猜錯,你來這裡,是想要拿到這個吧。”
她攤開手,給宮盈看自己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方平平無奇的白布,可能因為在地上待了太久,上麵沾染了些許灰塵,看上去臟兮兮的,同晏清歌白皙乾勁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麼想要拿到這個,但……我清楚,你的目標是它。若當真想要拿到它,你我二人可以在這裡做個交易。你去我爹娘麵前說你想要娶我,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給我,事成之後,我便將這白布交給你。”
空氣安靜了片刻。
晏清歌突地笑了:“啊呀我忘了,你是個小啞巴,沒辦法說話,不說話也可以,你隻需要在我帶你去見我爹娘的時候,全程攥住我的手,我便答應將這白布還給你,如何?”
她說話的時候,就像是篤定宮盈會答應一般,美眸裡有勝券在握的笑意。
宮盈會答應嗎?
哦她當然不會。
聞言,她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緊接著二話不說轉身,打算離開。
這種踩著彆人陷阱往裡麵跳的事情,她才不要做,就算她笨,她也不做。
白布什麼的,拿不到大不了不要了,莫名其妙去找到晏堡主求娶他的寶貝女兒,就算晏堡主沒有扔刀來砍她,晏清歌的那些追求者說不定也會將宮盈撕成碎片。
在藥臼升級之前,宮盈不願這麼做。
畢竟她的易容丹目前還能維持的時間不夠多,若是再耽誤下去,很有可能連自己的身份都要暴露在這裡。
最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摸不透麵前人的心思。
為什麼非要讓她娶她?
對臉蛋一見傾心太扯淡,畢竟畫中人的長相擺在那裡,審美就算是歪破了天,也不可能會喜歡上這麼可怕的一張臉。
若說是有什麼其他奇奇怪怪的陰謀,宮盈就更不敢往上踏了。
她更寧願回房間裡多研究些藥,說不準能隨機出什麼合適的藥物來幫她弄翻晏清歌。
見她要走,晏清歌臉上的表情一變。
她從身後追上來,攔住宮盈的腳步,又看了她好幾眼,抿了抿唇,有些不高興地道:“你當真要拒絕我?”
宮盈點頭。
看她離開時的瀟灑背影,這還能有假嗎?
晏清歌忽地笑了下:“你倒是聰明,看得出我舍不得拿你怎麼樣,偏要這樣來氣我。”
宮盈:“……?”
美女你有事嗎,她什麼時候這麼想了,更重要的是,咱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見宮盈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沉默不說話,晏清歌輕歎了口氣,隔了會兒,又笑了下:“罷了罷了,我不逼你了。我給你兩天時間,你好好考慮考慮,要不要同我合作。”
說著,她垂下眼睫,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若當真不願意幫我,二日後這白布,我還是會給你的。”
真能這麼好?
宮盈這會兒已經不敢相信她了。
可,對方似乎的確沒有騙她的必要。
可能是因為見她的表情總算是放鬆了警惕,晏清歌又溫柔地笑了笑:“不過,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
宮盈:“?”
“為什麼你會想要拿到這樣一張白布?”
宮盈:“?”
“它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晏清歌盯著她,像是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答案一般,“這張白布,在我這兒,墊了快十年的桌腳,還從未有人來拿過呢。”
你怎麼不說那桌子也在你那兒擺了十年沒人動過,下次有人來搬桌子,你是不是也得嫁給人家?
這吐槽,宮盈隻能再次憋在心裡。
宮盈張了張口,沒出聲,試圖提醒對方,自己是個啞巴。
晏清歌倏地又一笑:“差點又忘了,你是個小啞巴呢,小啞巴不會說話。”
她沒再糾纏不休,就這麼放過了宮盈,轉身離開的時候,聲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語:“這麼想要拿到的東西,對你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宮盈總覺得她念這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裡像是多了一些傷心。
傷心?
可能就是錯覺吧,畢竟晏清歌就是這麼樣一個奇奇怪怪的人,就算是當場表演孩童式嚎啕大哭,都正常。
從這邊離開,宮盈不得不開始找回去的路。
在這裡待了一整夜,她有些憂愁,靈山派那邊這會兒肯定都知道她半夜失蹤了。
就算彆人還不知道,衛襄也肯定知道了。
她要怎麼和他們解釋自己夜不歸宿的事情?
難道要說,是出門找茅廁的時候,不小心迷路,然後在外麵隨便找了塊石頭窩了一宿?
聽起來似乎很合理的樣子。
並沒有不妥。
果真,靈山派的幾個弟子已經炸開了鍋,宮盈還未到靈山派的住處,便聽到好幾聲高喊。
“小公子在這裡!”
“小公子出現了!”
“小公子沒有事,他沒有被天魔宗的妖女擄走!”
“小公子一定是同天魔宗的妖女大戰了三百個回合然後平安歸來了。”
這話,越到後麵便越離譜。
宮盈毫不懷疑,再讓他們繼續說下去的話,最終便一定會演變成——“小公子一人滅了天魔宗全教勝利回來了!”
害靈山派的這些人這麼擔心,她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他們聲音嚷嚷得這麼大,看起來似乎又並沒有特彆擔心的樣子。哦這也能理解,畢竟經曆了昨日的武林大會,靈山派多的是已經將宮盈當成深藏不露大佬供起來的人。
當然,除了邱燕燕。
邱燕燕是個腳踏實地且十分務實的人,在她看來,宮盈就是個沒有武功的人。
說沒有內力就沒有內力。
所以她十分直接地將昨日發生的一切都歸根到了宮盈的“好運氣”上麵。
好運氣分為很多種,有可能是自身的原因,也可能是天氣的原因,也有可能,就是當時桃雅兒情緒過於激動,手沒握準鞭子,所以次次失利。
所以,在看到宮盈的時候,邱燕燕臉上的緊張是實打實的。
她將身旁跟著的嘰嘰喳喳的師弟師妹們好不好客氣地攆走:“快快,彆圍著了,你們先走。”
師弟師妹們戀戀不舍地離開。
“你是消失了一整夜嗎?”
宮盈剛想搖頭,便聽邱燕燕快速補充道:“彆說不是,衛襄可都告訴我了,你昨天夜裡半夜人就沒了。”
說著,她彆過頭,小聲抱怨:“這小師弟也是的,怎麼大半夜跑了個人都沒不知道,虧他還是習武的人。”
一旁柳珅小聲為師弟辯解:“衛襄他病還沒好全,發現不了也是正常,再說,後來不是也發現了嗎?”
邱燕燕倒也不是真的怪衛襄,反正這話是真的讓宮盈更感覺不好意思的。
宮盈一邊不好意思,一邊憂愁。
這隻是跑了一夜,若以後直接不告而彆徹底消失,會不會更讓他們著急?
不過,那些似乎都是更遠的事情了,她決定暫時先不思考這些。
就像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一般,邱燕燕從柳珅的手中取來筆墨,嚴肅遞到宮盈手中:“來,告訴我們你昨夜去哪裡了。”
在回來的時候,宮盈就想好了借口,所以回到客堂裡麵,麵對邱燕燕的問話的時候,她便默默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紙墨,將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借口寫了下來。
邱燕燕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宮盈。
她雖然消失了一整夜,但身上沒有傷,就連頭發看著都好好的,不像是經過激戰的樣子,便勉強相信了宮盈的“內急找茅廁結果找迷路了”的說辭。
“茅廁就在門外,這你都能找錯。”
宮盈換上委屈的表情,一筆一劃寫:找錯了方向,就一路錯了下去。
邱燕燕歎了口氣,將紙筆收起:“我和大師兄倒還好,主要是衛襄他害怕你出事。”
柳珅讚同地點了點頭,小聲:“小師弟說他這輩子就這麼一個至交好友,丟了不知道該去哪裡再找一個。”
邱燕燕跟著也點了點頭。
柳珅瞥了一眼她,聲音裡突然多了些悲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衛師弟從來都沒有將我當成他的好友……真是叫人難過。”
邱燕燕梗了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接著又開口:“所以,日後若是再要去茅廁,記得拉上衛襄一起,若真的不認識路的話。”
宮盈連忙睜大眼睛,一麵搖頭,一麵拉過紙筆重新解釋:天黑的時候會有些分不清路,平時沒有問題的。
邱燕燕:“難不成小公子有那個什麼……夜盲症?”
好像……也說得通。
宮盈略顯悲傷地點了點頭,就當她是有夜盲症好吧。
不過邱燕燕望著她的表情,卻變得又多了好幾分同情,雖然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宮盈卻能看出,她這會兒的表情就像是在說——“多可憐的小兄弟啊,不能說話也便算了,竟然還患有夜盲症。”
同情完畢,對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宮盈的肩膀,聲音不無同情:“不礙事,日後夜間就讓衛襄陪著你,你倆一起,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