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就……很呆滯。
殺手沒朝著這邊過來,倒像是朝著衛襄的屋子過去了。
宮盈顧不得多想,連忙輕聲下床。
她推開木門左轉,朝衛襄的房屋那邊快速走過去,同時,把藏在背包裡麵的迷藥取了出來。
手心攥著藥,心裡稍微有了些底氣。
卻沒想,剛行到門邊,宮盈就聽到了聲響。
隔著牆壁,她看到刺客的名字從半空中掉落到了地上,字變成了“一個行刺失敗不堪其辱服毒自儘的刺客”,沒片刻的功夫,又變成了直截了當的四個字“一具屍體”。
這……效率也太快了。
但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成了屍體之後,這行字居然還在緩緩地,緩緩地朝外移動。
“吱呀”一聲。
微掩著的門被推開,緊接著,宮盈眼睜睜看著——衛襄拖著這具屍體緩緩後退。
後退,後退。
然後,撞到了她的身上。
宮盈是沒什麼反應,可沉浸於藏屍的緊張氛圍中的衛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撞到人之後,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下意識鬆開屍體的手腕,猛地轉過身,看向她。
大概是沒有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且親眼目睹他拖屍體,衛襄臉色一白,神情緊張無比:“你,你怎麼還沒睡?”
說著,視線朝地上的某具屍體一瞟,更顯慌亂,趕緊解釋:“我、我我……這,他不是我殺的,我剛想製住他,他就自儘了。”
說實話,這話擱誰說都沒人信。
畢竟夜半三更,人死在了他的房間裡,這裡又沒有其他人,按說,除了他,也沒彆的嫌疑人了。
但她能看到那刺客頭上的字,知道他是自個兒服毒自殺的。
宮盈見他緊張,不由安撫道:“沒事沒事。”
末了,忍不住補充道:“就算人是你殺的也沒事。”
“啊?”他下意識睜大眼睛。
宮盈踢了一腳這屍體:“半夜潛入彆人的房間,一定不是什麼好人,隻是殺他都算便宜他了,得鞭屍才行。”
屍體穿著行刺標配夜行衣,渾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頭戴黑帽,臉蒙黑布,生怕彆人看不出來他是個乾壞事的。
她看了兩眼,忍不住走上前
,彎腰將他臉上的黑布摘了下來。
因為是服毒自儘,所以絲狀不是很好看,眼睛都沒閉上,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口中還有股奇特的臭味,不知是不是毒藥的味道。
衛襄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做完這些,趕緊將她拉到身後,聲音都變得懊惱了起來:“彆看了,你不害怕嗎?”
這具屍體才剛死,除了涼了點,和活人就沒什麼區彆,而她連死了好幾天的屍體都碰過,看到這屍體,內心自然沒有什麼波動。
於是,她果斷搖頭,表示自己真的一點兒都不怕。
她不僅不害怕,還很想將這個死掉的人從地上揪起來抽打個一百零八遍,抽打到他肯將祖宗十八代都交待出來才罷休。
衛襄身體才剛恢複一天,刺殺的人就到了。
這消息走漏得也太快了。
那些人到底是誰,究竟是怎麼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好了的?
更重要的是,這刺客一見行刺失敗就選擇自儘,可見這背後之人,非常不願意被衛襄認出自己的身份。
這麼想著,宮盈便有些氣憤,她在房間裡尋了個木椅來,試圖鞭屍。
衛襄又好笑又無奈,連忙攔住她:“好了好了,不氣了,他不是沒傷到我嗎?”
“我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拉起一口氣的可能,這死得也太快了,連反應時間都不給,還怎麼在他口中套消息啊。”
見宮盈陷入沉思,衛襄沉默了片刻後,道:“我本來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但是好像不能了。”
“你知道他是誰?”
“有猜測,隻不過還不確定。”衛襄朝她笑了笑,“這裡交給我處理吧,你先回去睡覺。”
可以看出,自從這人出現之後,他的情緒就變得低落了起來。
雖然麵對她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意,但是能看出,笑容也十分勉強。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現在離開,現在去報仇?”
他輕笑了下,搖了搖頭:“不是啊,我哪有那麼厲害,你給我的秘籍我才剛開始練,連門都還沒入,去報仇可不就是癡人說夢嗎?”
說著,他看向地上的屍體,語氣平靜道:“這人應當是衝我來的,今日才一個人,或許隻是試探,若真想殺我,日後可能還會來找
我。”
所以,他是怕自己繼續留在醫館裡麵,會牽連到他們?
宮盈點了點頭:“行吧,你去收拾東西。”
她答應得太乾脆,彆說挽留了,就連不舍都沒有,衛襄愣了愣。
鬆了口氣的同時,他的心裡又多了那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沒有說話,漂亮的眼瞳就這麼望著她。
宮盈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還愣著乾嘛,我們分頭收拾東西吧。”
“你也要收拾東西?”他更呆滯了。
她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當然了,你想想看,我這個醫館都被那些人發現了,你走了之後,保不準那些人還會尋仇尋到我們師徒仨頭上,不走的話,留在這裡當活靶子嗎?”
衛襄:“……”
他沉默了會兒。
“還有啊,我那麼多內功都傳給你了,二十年誒!等你一離開,保護我的人就隻剩一個二徒弟,和一個奶娃娃,這裡這麼危險,我當然得離開。”
衛襄被她說懵了。
“當然,咱們得分頭走,為了防止咱們這倆個倒黴蛋互相牽連,你彆問我打算去哪,我也不問你打算去哪,咱們以後漂流瓶聯係吧。”
月光慘淡,少年的臉色也變得慘白了許多。
他張了張口,半晌後,問道:“……漂流瓶是什麼?”
嗨,要不怎麼說穿越不得勁呢,和古人交流起來太費力啦。
宮盈用看自家二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漂流瓶就是,你去準備好一個裝水的竹筒,找到一條河,或者江,想我的時候,就寫個紙條塞入竹筒裡麵,然後將竹筒扔水裡。”
衛襄沉默了。
“等我也想你的時候,我就隨便找條河,打撈竹筒,要是能撈著,我就給你回一個字條,撈不著的話……”
他的表情很難用簡單的一句話或者一段話來形容。
“撈不著要怎麼樣?”
明明是一個搞笑的段子,卻被她說得嚴肅無比,宮盈覺得自己像個智障。更智障的是,明知道根本就撈不著,他還要追問下來。
她隻能勉強歎口氣,道:“也沒多大事,大不了咱們下輩子再見麵。”
“……”
他徹底沉默不說話了。
宮盈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多大點事,來收拾東西吧
,晚上跑路比較方便,白天多引人注目啊。”
他這會兒情緒消沉得很,半點也沒之前開朗活潑的樣子。
見她當真想準備回屋收拾行李,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都是委屈:“我們可以飛鴿傳書。”
宮盈搖了搖頭:“不行,這不妥,萬一彆人通過鴿子找到我,專門上來尋我麻煩怎麼辦?為了你我的安全考慮,我們不可以再見麵了。”
他好像真的傷心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眼睛裡有光閃閃爍爍,像是有些難以接受,唇線抿得筆直。
“彆擔心。”她熱淚盈眶看著他,“等我老了,坐在竹椅上慢慢搖的時候,一定會抽空回憶一下你這張惹人憐愛的小臉蛋。”
他臉由白轉紅,下意識後退數步,似乎有些羞惱:“喂——”
但轉瞬,表情又恢複無措,用商量的語氣道:“就沒有彆的方法了嗎,你告訴我你要去哪裡,等我解決完我這邊的事情以後,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宮盈摸了摸兜,有些惆悵:“我也不知道我打算去哪裡,待在一個地方開醫館太無聊了,我日後可能要懸壺濟世行走江湖吧,居無定所,天地皆可為家。”
意思是,就不告訴他以後她打算住哪兒。
不過,她最近的確有這個想法。
烏水鎮隻是個很小很小的鎮子,這兒生活平靜,節奏舒緩和諧。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日子過起來很舒心,至於壞處嘛……醫館開久了以後,來看病的大多數是一些想要治療頭疼腰疼腳疼的病人。
有些人就連手上切了個很小很小的口子,都要來找她,日日來來回回都有相當一部分的熟麵孔。
真是又親切又悲傷。
時間長了之後,不光錢賺得慢,就連武林至尊點都不怎麼漲了。畢竟,這些小病小痛的,隨便找個大夫都能看好,宮盈的存在便沒有了必要的價值。
她是準備等給容瑜治好了腦子,就收拾包袱,帶著徒弟遊走江湖去。
見到的人變多,遇到的事情增多,收徒範圍擴大,武林至尊點也能漲得更快些。
至於現在,容瑜的問題還沒有解決,自然不能跑。
綜上,其實她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用來嚇唬衛襄的。
宮盈思索完畢,抬眉看他
:“怎麼樣,不走嗎?”
他似乎有些挫敗,又有些無奈,沒有回應這話,默不作聲坐到牆角旁。
青春期的少年,個高腿長的,窩在角落裡,打眼望過去渾身是腿。雖然沒有說話,但能看出模樣可憐兮兮,就像個被拋棄的小狗。
他仰了下頭,喉結處上下滾了滾,似乎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開口的時候,聲音艱難:“不想走了。”
宮盈“哦”了一聲:“為什麼啊,你不怕連累到我嗎?”
他似乎有些著急:“我……”
頓了頓,垂頭低聲道:“我會好好努力,會好好練你給我的秘籍,會努力保護好你。”
說罷,見她沒有回應,倏地抬起頭,眼裡滿是緊張:“你不要對我失望好不好。”
見他這麼著急,她反倒是笑了下:“我沒有失望,不管怎麼說,你可都是我的徒弟呀,選擇權都在你手上。”
雖然她現在還不夠厲害。
可她還是想要努力變得厲害,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