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第一章(2 / 2)

陳碩的想法與宋清不同,他對於算學本就沒有宋清那般執著,如今聽到白言蹊講她會‘提純粗鹽’之後,心思早就撲在了‘粗鹽提純’上。他本來還有些擔憂住客棧不大安全,沒辦法嘗試粗鹽提純之法,如今唐毅借給了他們一間院子,那自然方便多了。

心中藏不住事情的陳碩倒豆子般將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說出,沒有注意到宋清那被夜色掩蓋下漸漸黑了的臉。

做生意將就一個商業機密,哪能像陳碩這樣瞎嚷嚷?雖然唐毅看起來還算不錯,可是知人知麵難知心,誰知道唐毅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怎麼想?

若不是唐毅答應要舉薦他們幾人拜訪朱老,宋清寧可自己多花些錢在徽州城內租一個院子,買點兒小廝婢子,也不願意去住唐毅的院子。

雖然自己折騰有點麻煩,但是勝在保險和安全。

可如今被陳碩這個缺心眼的直接說了出來,‘粗鹽提純’的秘密哪裡還能遮掩得住……宋清在心裡默默鄙視了一圈陳碩之後,臉上表現得雲淡風輕。

“小黑兄所言有理,那就多叨擾唐兄了。”

不好明著懟陳碩,他還不能喊幾聲陳碩的綽號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白言蹊前世住慣了寢室,過慣了集體生活,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怎會看不明白宋清那一點都不含蓄委婉的表現,隱隱發笑,卻也並未多言。

不料唐毅聽到‘粗鹽提純’四個字後,眸光陡然間變得格外火.熱起來。

“真有粗鹽提純之法?能提純到何種地步?”唐毅凝眸發問,他的問題讓宋清臉色難看了幾分。

白言蹊麵色不變,仔細打量了幾眼唐毅後,揮手將宋清到嘴邊的話堵了回去,答道:“確有粗鹽提純之法,能做道何種地步尚未有定論,但我能肯定的是,利用市場上現有的粗鹽為提純的原材料,提純之後得到的精製鹽品質絕對比如今市麵上的細鹽好上不少。”

“一斤粗鹽,能夠提純多少你口中的精製鹽?”

唐毅胸腔中的心臟怦怦直跳,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重回京城的希望。

百姓生活不可無鹽,雖然鹽之一事並不由他所管,但是身為皇子,哪有那麼明確的條條框框限製於他?

他若是能夠在粗鹽提純上立了功,那朝中擁護他的人自然會多上不少,再將類似於前翰林大學士朱冼這樣告老還鄉的老臣請出山,那他在京城中又何至於處處受人掣肘,孤立無援?

唐毅雖然從未同白言蹊等人提到過他的身份,但是身上的氣質卻欺騙不了人,就算宋清等人自小養尊處優,可是同唐毅比起來,還是要差上不少。

相差的那部分不在衣著,不在配飾,而在於人。

唐毅眉眼俊秀,但宋清也算不上醜,隻是二人站在一起,氣質上立馬就見了分曉,唐毅的眉宇之間貴氣逼人,與宋清的俊美相比,稱得上是皓月與螢火,完全碾壓。

再者,唐毅能夠將帖子遞到前翰林大學士朱冼門下,談到朱冼時雖然恭敬,但從未有過任何的妄自菲薄,單是這點就超出宋清等人太多……也正是這一點,讓白言蹊斷定了唐毅的身份,非富即貴!

“若是能夠得此人相助,鹽鋪生意想來會容易不少,隻是此人能不能信尚且還未可知。”

白言蹊內忖二三,給出了一個保守估計的答案,“多餘六兩,不足八兩。”

唐毅看出了宋清的戒備,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大喜的心情,懷遠縣宋家就那麼一戶,是京城宋家的一脈分支,世代經商,對利益自然看得重,不過他的計劃又不會觸動到商人的利益,他也不指望從鹽商的手中撈錢,他需要的不過是這份功績罷了。

若是能夠同京城宋家合作,將鹽商生意從並州張家搶出一部分來分給京城宋家,他同宋家的關係也就站穩了。

不過瞬息之間,唐毅的心思就拐出了九曲十八彎,將這一切想明白的他一咬牙,從懷中摸出一個令牌來,微微拱手同白言蹊等人施了一禮,道;“本宮唐毅。”

本宮唐毅!

本宮!!

唐毅!!

宋清嚇得一哆嗦,撩起衣袍就往地上跪,王肖陳碩沈思之三人見此,也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獨留僵站著的白言蹊與唐毅對視,仿若站在雞群中的兩隻鶴。

宋清見白言蹊還不跪,連忙哆哆嗦嗦地扯了扯白言蹊的衣裙,低聲道:“唯有行走在外且未封王、無封地的皇子才會自稱本宮,而唐又是我朝國姓。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站在我們麵前的就是當朝三殿下唐毅,母族贛州鐘氏……”

宋清恍若失了魂般絮絮叨叨將唐毅的跟腳給白言蹊講了個遍之後才猛然驚醒,大滴大滴的冷汗從額頭上滑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在心中默默給不敬皇子的白言蹊點了一排蠟。

“皇……子……”

白言蹊整個人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她究竟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居然同皇子在一趟馬車中.共處了一日,還毫不客氣地懟了皇子幾句?

她真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啊!

已經完全懵掉的白言蹊開始認真回憶老白家給她做的飯,沒有吃雄心豹子膽啊!

“白姑娘?白姑娘!”

宋清見白言蹊仍悍不畏死地站在唐毅麵前與唐毅對視,心中頗為絕望,一下子未能控製住聲音,直接吼了出來。

白言蹊一個哆嗦,軟綿綿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他站立,歪歪扭扭就要向地上跪去,不料唐毅突然出手,將她攔腰抱住,扶著她在靠著馬車站穩後,唐毅這才道:“白姑娘見我,無須行此大禮。”

見宋清、陳碩、王肖等人一直都跪在地上,沈思之這個靈活的胖子更是好笑,全身肥肉抖個不停,唐毅忍俊不禁道:“如今我是微服出宮,你們就將我當成尋常人即可。若是何時我頂著皇子的身份出巡,你們再行禮也不遲。”

唐毅能如此大度,但是宋清等人卻沒有膽子托大,念叨一句‘禮不可廢’之後,繼續伏身跪在雪中。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經過好一陣深呼吸之後,白言蹊終於淡定下來,繃著一張已經僵硬的臉衝唐毅笑了笑,說話的聲音還帶著些許哆嗦。

“三……三殿下,多謝三殿下美意,我們還是不叨擾三殿下了,住客棧吧……住客棧吧……”

都說伴君如伴虎,白言蹊一點都沒有想過,她隻是往徽州城走了一遭,結果就遇到唐毅這樣的大人物,這已經不是驚喜能夠形容得了,而是驚嚇!

差點將她的慫膽都給嚇破啊!

“嗯?你這是在駁斥本宮的麵子?還是覺得本宮招待不起幾個路上認識的朋友?”

唐毅勾著嘴角,故意拿出在皇宮裡養出的那一身氣度威嚴來。

宋清汗如雨下,連道‘不敢’,此刻的他哪裡還敢對唐毅有些許不滿之心?就算唐毅放話讓他從鹽鋪生意中撤出去,他也絕對二話不說,立馬就走,就算心中可惜也不敢有任何的異議。

白言蹊的臉色仍然有些發白,雙.腿顫個不停,連唐毅的衣角都不敢看,生硬的扭過頭,盯著馬車的車輪發呆。

唐毅歎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些許落寞。

“哎,早知道就不同你們說我的身份了。每次都是如此,不談我的身份,尚可以朋友相交,可是一聽到我的身份,那些朋友就都漸漸疏遠了。我隻是想讓你們相信我並無任何同你們爭‘提純粗鹽’的生意,沒想到竟然還是……”

此刻,唐毅的語氣頗為幽怨,仿佛是沒有小夥伴一起玩耍的小可憐一般,再加上皇家本就無甚真情,他的這番話說出來,聽得白言蹊一陣鼻酸。

“哎……”

白言蹊歎一口氣,終於站起身來,“我本沒有任何的攀龍附鳳之心,且與三殿下本就非同路之人,相逢即是有緣,可是到了徽州城後,這份緣分也就儘了,三殿下無須多想。我等草民是地上的黃泥,三殿下是天上的流雲……”

白言蹊接下來的話還未說出口,突然被三根冰涼的手指堵上了嘴。

唐毅將象征他身份的令牌硬塞給白言蹊,氣道:“哪有什麼雲泥之彆?你莫要氣我。我知道你們是怕我背後的皇權,故而才不敢再同我像是路上那般正常說話。如今我將令牌給你,關鍵時刻可保你命,這下你放心了罷!”

宋清等人跪伏在地上,見唐毅生氣,身子抖得和篩糠一樣。

唐毅心中頗為無奈,知曉若是他在,宋清等人定然不會起身,隻能招來跟在他身邊的小廝,道:“你去將白姑娘等人送到我在徽州書院旁的那處彆院中,同院裡的下人叮囑好,要好生照顧著我的這些朋友,明日我再去找他們,一並入徽州書院拜見朱老。”

說完之後,唐毅眸光複雜地看了白言蹊一眼,長歎出聲,滿腹遺憾地離去。

及至唐毅走遠,宋清等人才慘白著一張臉站起身來,互相對視一眼,眸中皆是慶幸。

幸好,人頭還在。

民間傳言三殿下性情暴戾,心狠手辣,若是有人惹得三殿下動怒,那人頭落地都是輕的,極有可能株連九族。

他們怎會想到,同他們共處一輛馬車中的‘朋友’居然就是那凶名遠播的三殿下。

朋友?

地位天差地彆,如何能夠成得了朋友?

宋清等人抹去額頭上的冷汗,連馬車都不敢上了,生怕惹得唐毅留下來的那小廝不高興了,萬一人家回去在唐毅耳邊吹吹風,倒黴的還不是他們?

那小廝心思玲瓏,能看得出唐毅對白言蹊的不同來,故而對白言蹊格外的尊重,不敢有絲毫的托大。

在白言蹊的再三堅持下,那小廝才揪著心同白言蹊並排走在一起,身後就是趕著馬車的車夫,馬車再後麵才是慫如鵪鶉般的宋清、陳碩、王肖與沈思之。

“姑娘,其實在很多時候,彆人說的都未必可信。就如同三殿下,咱家在他身邊伺候了十五六年,從未見他要過一個人的腦袋,怎的出了宮之後,聽到的都是三殿下的凶名呢?”

聽到‘咱家’這個稱呼,白言蹊才反應過來,唐毅給她留下的這個小廝看起來威武,實際上卻是一個內監。

見白言蹊欲言又止,內監小順子笑了笑,繼續道:“三殿下的母妃鐘貴妃早些年最是受寵,在後宮裡樹敵不少,可憐紅顏命薄,三殿下還未滿兩歲鐘貴妃就走了。你可能夠想象到三殿下這麼多年是如何過來的?看似安平喜樂,實則步步驚心。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知交好友,若非遇到了姑娘,咱家還以為三殿下這麼多年大風大雨中走來,已經練得冷心冷情了呢?”

小順子看了一眼路邊的春紅樓,眯了眯眼睛,手指著春紅樓道:“像這種醃臢的地方,三殿下從未進過一次,哪像那些聽著清風朗月般的人……齷齪。若是咱家沒有記錯的話,三殿下見了姑娘之後,臉上就帶了笑容,咱家還以為三殿下是遇到了什麼喜事,直到後來在那荒村裡正家再見到姑娘,咱家才明白,三殿下那日並非遇到了喜事,而是遇到了姑娘你。”

“你彆聽三殿下嘴裡喊著你‘小村姑’就覺得三殿下不是什麼好人,用心去看,三殿下這一路的照拂哪樣是假的?”

白言蹊默默聽著內監小順子的話,唐毅的形象在她心中變來變去,一麵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一麵又是自小就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著實糾結。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彆院門口,內監小順子敲開門,亮了亮腰牌,立馬被門房迎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有專人來接白言蹊等人,就連馬夫和馬兒都有專人安置。

內監小順子吩咐管家去備好熱湯熱水熱菜,他則是主動尋到了白言蹊的那間屋子,扣響白言蹊的門。

彼時的白言蹊正就著燭光仔細端詳唐毅丟給他的令牌,心中時不時冒出一兩句小順子同她說的那些話,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見是內監小順子,白言蹊連忙請人進來,卻被小順子婉拒。

“白姑娘莫要緊張,咱家隻是來叮囑姑娘幾句,算是咱家多嘴了。”小順子笑得十分和善,“今日咱家和姑娘說的話,還望姑娘不要讓彆人聽到,不論是路上說的還是之後要說的,姑娘能否給咱家這個承諾?”

白言蹊點頭應道:“我懂。”

小順子笑得越發和善了,打量幾眼白言蹊,道:“咱家今晚來,是想替殿下同姑娘解釋一件事,也就不當姑娘是外人了。”

“殿下被人陷害,遠離皇城,算是貶謫,也能勉強算是外放。本來以殿下的性子,外放也好,貶謫也好,他都不大在意,可是當年殿下的母妃鐘貴妃去的蹊蹺,不將那件事調查清楚殿下怎麼會甘心?故而殿下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殿下回到皇城的機會。”

白言蹊眸光漸沉,喃喃道:“機會。”

“沒錯,就是機會。而如今這個機會,就握在姑娘手中!”小順子語出驚人。

白言蹊仿佛是觸電般全身一個激靈,很快就想到了小順子口中的機會是什麼。

是粗鹽提純。

“鹽。”

白言蹊鬆了一口氣,笑著搖頭。其實並不一定非得是鹽,她手中能給唐毅的機會實在太多了,不過眼前表現出來的隻有鹽而已。

“鹽的問題關係到百姓的生計,若是這件事能夠由三殿下解決,那對殿下來說,絕對是一大功績,不僅能夠讓殿下重回皇城,還能將殿下被那有心之人故意潑上濃墨汙了的形象挽救回來。這下,姑娘應該知道‘粗鹽提純’對殿下有多麼重要了罷!”

內監小順子看一眼周圍的情況,再度壓低了嗓子,附在白言蹊耳邊道:“咱家知道姑娘心中擔憂什麼,放心,鹽的利益殿下一文都不會要,殿下要的隻是這個功績。若是姑娘所說的‘粗鹽提純’當真可行,那便等於挽救了蒼生萬民,到時候,銀錢倒是小事,封官加爵才是大事!”

白言蹊:“……”總有人在誘.惑我!

“姑娘是個心思玲瓏的人,定然明白咱家的意思。看天色不早了,咱家就先回去伺候殿下了。對了,咱家想著還有一事需要告知姑娘,隔壁書院裡住著的朱老是翰林大學士,曾手掌天下匠人命運,定然知曉‘鹽’的重要性。若是明日姑娘同殿下去拜訪朱老,不妨同朱老談談,能夠抱上朱老的關係,那日後你就算去了京城也可以橫著走。”

說完之後,小順子笑眯眯地離開了,獨留白言蹊一人懷疑人生。

真是紅紅火火恍恍惚惚,那個一直都喚她‘小村姑’,氣得她咬牙切齒的人,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位高權重的三皇子,而她就算搖身變個七八十次都仍然是‘小村姑’。

恨天不公!

吃過那管家送來的熱菜之後,白言蹊正準備和衣而睡,突然有婢子為她送來了沐浴用的香丸和替換用的衣服,盛情難卻之下,受不慣彆人服侍的白言蹊隻能將所有的婢子都遣散出去,這才泡了個熱水澡,時隔多日,終於睡了一個囫圇覺。

白言蹊睡得格外香甜,她不知,徽州城另外一處院子的人失眠了。

“那姑娘真的隻是一個村姑嗎?”

“哪有村姑對算學那麼精通,還通曉針灸之術,‘粗鹽提純’真的能行嗎?”

“朱老的頭疼病真的能夠利用針灸治好嗎?”

這一夜,唐毅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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