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桂花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 白言蹊真的慌了。她明明還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單身狗, 她這親娘苗桂花究竟是從哪裡看出來她在處對象的?
而且還同居了!
“沒有。”白言蹊連連搖頭。
苗桂花指著那兩個連在一起的枕頭和一床又寬又大的棉被褥子,語重心長地對白言蹊說, “閨女, 你若是處對象了, 那就不要藏著掖著。娘和你爹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若是你和人家小夥子看對眼了, 娘肯定不會阻攔的,娘相信你的眼光不差。”
白言蹊:“……”這都什麼和什麼?她還一個字都沒說就被扣上了這頂大帽子!
好委屈, 她真的是一隻單身狗啊!
李素娥聽著苗桂花的話, 直接就樂了,插嘴道:“言蹊, 你若是有待見的後生, 那一定不要瞞著自家人,不然咱爹娘心裡有多著急。你是不知道,在離開白家村前, 咱娘可是準備給你在村裡找一個土裡刨食的泥腿子後生嫁出去的。”
苗桂花臉上的笑容一滯,訕訕地咂嘴, 一指點著李素娥的腦門道:“老大家的, 你是不是閒的沒事兒乾?趕緊去張羅午飯去,我剛剛看你妹子這院子挺大的,就是缺少一點人氣兒, 你去張羅午飯, 讓爭光和你爹再去把院子拾掇拾掇, 在路上顛簸了這麼多天,吃過飯好好歇息歇息。抽空咱們去徽州城的街上走一走,我看著可熱鬨哩。”
“行!”李素娥也不含糊,戀戀不舍地離開那個一米八的大銅鏡,問白言蹊,“言蹊,灶間在哪兒?我去做飯。”
白言蹊聽到苗桂花催婚的事兒,老臉一紅,岔開話題,為李素娥指路道:“東邊的那一排屋子都是灶間,三個小隔間連著,靠南麵那間是小庫房,買點什麼東西都可以放進去,中間正對著門的那間屋子是吃飯的地方,再過來這邊靠背麵那間就是做飯的,你進去瞅一眼就知道了。”
“茅廁在大門南邊那個小角落裡,你們自己在院子裡溜達溜達就知道了,西邊除了最靠近茅廁的那間小屋子是用來洗漱之外,其他的幾間屋子都可以住人,堂屋四間,中間連著待客廳的這間屋我住了,剩下的兩間你們隨便挑。我建議是住堂屋,畢竟采光好,不過具體怎麼選擇還是看你們。”
白正氣和白爭光父子倆出去熟悉秋菊苑,苗桂花將白清源往懷裡一抱,坐在榻上繼續盤問白言蹊,“言蹊丫頭,你同娘說實話,若是你們看對眼,那就趕緊張羅成親的事情,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還同人家後生住在一塊兒,萬一肚子裡揣上娃怎麼辦?兩個年輕氣盛的人躺在一塊兒,這可不是要擦槍走火麼?”
白言蹊:“……”哎喲喂親娘嘞,您的想象力真豐富。
“哪有什麼後生?我來了徽州書院之後,天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剛剛還被書院院長喚過去談論事情,根本沒時間考慮那些有的沒的。再說了,我這才多大?不著急那些事兒。”白言蹊無奈地攤手。
苗桂花臉上赫然貼上了三個字——‘我不信’!
“那你同娘說說,這二人被是怎麼回事?”苗桂花就和白言蹊放在床上的被褥枕頭杠上了。
白言蹊捏一把辛酸淚,“床這麼大,我多花點兒錢買個寬大的被褥不行嗎?我想在床上打滾哪吒鬨海大鬨天宮不行嗎?”
苗桂花淡淡地撩起眼皮,語氣略帶幽怨,“哦……你不願意說,不說就是。以後你就住在我眼跟前,有什麼動靜還能瞞得過我?小樣兒。”
白言蹊突然想去找書院院長聊聊人生。
小不點白清源突然插嘴補刀,“姑姑,你把姑父藏到哪裡去了?”
白言蹊格外地絕望,蒼天啊,大地啊,降下一道雷劈死她吧。
神經病係統冷不丁地出聲,“係統溫馨推薦,十日五雷轟頂,你值得擁有。”
白言蹊:“……”
這簡直就是不給她留活路啊!
堂屋裡的氣氛格外壓抑,苗桂花見自己無論如何都撬不開白言蹊的嘴,索性也就不撬了,恍若怨婦般哀怨地歎一聲‘女大不由娘’,抱著白清源溜達去了灶間。
白言蹊心有餘悸地坐在床榻上懷疑人生。
在老白家沒有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想念,可是人真的到了,她立馬就發現了自己的愚蠢。
去她的想念!這簡直就是在找虐好嗎?心裡像是被塞了一頭大象一樣心塞。
就在白言蹊一邊感慨一邊懷疑人生的時候,灶間那邊又出事了。
李素娥手裡端著一個空盆跑到堂屋門口,問白言蹊,“言蹊,家裡的米呢?我怎麼什麼都找不著,你那櫃子看著漂亮,可裡麵咋啥都沒有?”
白言蹊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當日隻是買了家具之類,比如放碗筷的櫥櫃和吃飯用的八仙桌,還有那看著分外結實的雕花椅,至於米麵糧油之類,她壓根就沒有買。除此之外,白言蹊還想到,雖然房子有,但是那些房子裡幾乎都是空著的,連被褥都沒有置辦,壓根沒辦法住人!
幸運的是,現在還沒有到午飯時間,下午有充足的時間去采買。
抱著白清源在秋菊苑裡瞎溜達的苗桂花也發現了那些個屋子裡的空當,憂心忡忡地走了進來,同白言蹊道:“丫頭,下午你同我們往徽州城裡走一趟吧,我看著得置辦一些東西。你這院子哪哪都好,就是不像個人住的地方,太清冷了,我聽那個報喜鳥小胖子說,徽州城一共有東南西北四個大市,咱們去逛逛,該置辦的東西都置辦好,一大家子人住著,缺這個短那個實在不好。”
“報喜鳥小胖子?”白言蹊愣了一下。
苗翠花解釋,“就是給咱家傳信的那個,說你考中了,還讓我們不要告訴村裡人。”
“哦……”白言蹊嘴角直抽抽,哪有沈思之那種體型的報喜鳥,報喜鴕鳥嗎?
李素娥在一旁幫腔道:“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吧,我看你那灶間裡連根柴火都沒有,灶火眼也是冷的,中午飯彆吃了,買回來東西再吃。”
白言蹊見躲不過,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可是她如何忍心讓這一大家子人餓著肚子去買東西?
“中午飯不用自己做了,去書院的飯堂吃吧,等吃飽飯之後再出去采買。”
臨出門前,白言蹊打量了一番老白家五口人的衣著,看得出來,她親爹親娘大哥大嫂加上小侄子在出門前是認真準備過的,穿得衣服都是家裡頂好的,可是架不住家庭條件太差,就算將最好的衣服穿上也難掩寒酸之氣,便道:“下午順便去成衣坊置辦幾身行頭,把你們身上的衣服也都換一換。”
苗桂花橫了白言蹊一眼,“置辦什麼行頭?我看這衣服好好地,穿著就是了。”
白言蹊指著苗桂花穿著的厚棉襖,問,“娘,你說這話良心不痛嗎?你瞅瞅你穿的這個襖子上麵有多少個補丁?趕緊去買幾件成衣換了,成衣坊裡的衣服又暖和又厚實,全家都買上幾套,平時換洗的時候也能穿。現在不差錢了,用不著摳著省著。”
苗桂花身上的那個厚棉襖穿了至少也有五六年,洗的已經發了白,裡麵的棉絮更是這裡一塊哪裡一塊,根本不保暖,聽白言蹊語氣堅定,她也動了換件新衣服的念頭,不過她還是覺得成衣坊裡的衣服太貴,道:“還是去買點兒棉花、扯幾匹布,我和你嫂子自己做吧,咱自家就能做得來,何必花錢去請彆人做呢!”
白言蹊:“……”
無比心塞的白言蹊已經放棄勸苗桂花了,她堅信事實勝於雄辯,雙手叉在略微收了一點腰的腰間,在地上美美地轉了一圈,問苗桂花,“娘,你看我穿著這衣服怎麼樣?好看不好看?”
苗桂花沒懂白言蹊的意思,訥訥地回答,“好看啊!”
白言蹊從苗桂花懷中接過白清源來,同苗桂花道:“你也來對著鏡子轉一圈,看一下你就知道成衣坊的衣服好在哪裡了。”
苗桂花不信邪地對著銅鏡轉了一圈,然後立馬就意識到了白言蹊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臉色有些尷尬,慢吞吞地說道:“咱這個不是省錢麼……不過言蹊你說的對,若是不看你的衣服,娘覺得自己手工做的衣服也不錯,可是對比一下之後,娘做的這衣服簡直就是麻布袋子。”
“嗯,娘你說的很對。”白言蹊笑而不語,再度給了苗桂花一個當頭暴擊。
白正氣和白爭光是個細致的人,在秋菊苑裡裡外外收拾了一圈,若非白言蹊攔著,估計白正氣和白爭光父子倆能夠把院子裡那些已經凋謝的秋菊給拔光。
若是秋菊苑裡的秋菊都被拔光,怕是蕭逸之能來和白言蹊打上兩百架。
白言蹊從梳妝台裡拿了兌來的飯票,將苗桂花等人領到飯堂,葷素搭配,好好地吃了一頓,全家人都在油水的滋潤下再度煥發了生機與活力。
白正氣等人連那菜湯裡的油水都沒有浪費,盛米的盤子更是吃得乾乾淨淨,連一粒米都沒有剩下。
就在白言蹊苦於不知該帶著白家人去哪個市買東西的時候,王肖闖入了白言蹊的視野。
王肖!
白言蹊眼睛一亮,仿佛在苦海中飄零已久的船工突然看到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一把拽住王肖,因為過度激動而喊人的聲音有些抖,“王肖!”
王肖被半路殺出來的白言蹊下了一跳,差點將手裡端著的菜盤子打翻,心有餘悸地問白言蹊,“什麼事?”
以王肖對白言蹊的了解,像白言蹊這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若非有事找他幫忙,絕對不會這般熱切地看著他。
白言蹊嘿嘿一笑,“咱們商量個事,你下午帶著我家裡的人去附近的大市上買點東西,怎麼樣?我下午還需要和宋清琢磨國子監對於新任師長教學考核一事,你幫我這個忙,我把編寫出來新式算學集冊免費送你一本,如何?”
王肖心中狂喜,可是卻沒有將這份狂喜表現在臉上,‘口非心是’地搖頭,“恐怕不行,我下午還需要去準備破題,眼看著題板馬上就要送到了,我心裡有些沒底,還是省下時間認真複習罷!”
白言蹊許以王肖難擋的誘惑,“……乾外甥,你幫我這個忙,等你破題的時候,可找我來助你。”因為實在不待見逛街,白言蹊不得不做出了原則上的讓步。
身為一個算科博士兼準算學教書先生,她居然夥同還未考中的學子作弊通過,想想就覺得內疚羞恥。
不過相比於出去逛街,白言蹊覺得她的那點兒少得可憐的職業操守可以忽略不計。
……
打發王肖替她頂了這個雷,白言蹊十分放鬆地去找宋清談論徽州書院的那一係列事情去了。
彼時的宋清已經打好草稿,不過他的那些草稿都是這些年來自己在算學一道上悟出的心得體會,之前還覺得這些心得體會很有價值,可是自從見識到白言蹊的新式算學之後,他便默默將自己打好的草稿收了起來,付之一炬有點舍不得,但是拿出去還真有點上不了台麵,隻能要麼束之高閣,要麼埋入箱底。
避開老白家一群人的白言蹊在路上舒緩了一下心情,溜溜達達來到宋清的夏蓮苑,看到了翻箱倒櫃的宋清。
“宋清,你這是弄什麼?”白言蹊疑惑問。
宋清剛將手裡的東西塞入櫃子裡,還未來得及將櫃子蓋上,突然聽到了白言蹊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抬手就將櫃子扣上,發出‘嘭’的一聲,驚得正在隔壁屋研磨的陳碩差點將硯台拍在臉上。
白言蹊搬了一個凳子坐下,開始同宋清商量關於新式算學的問題,說是商量,其實就是她在說,宋清在聽,當宋清聽到有不明白的地方時,她再給稍微闡述解釋一下,二人相談甚歡,很快就將之前發生的那點事情拋在腦後。
陳碩聽著動靜跟了過來,不知不覺就聽得癡了,支著耳朵聽白言蹊講一會兒,然後再看幾眼自己手中拿著的習題冊子,突然間福至心靈,湊到了白言蹊麵前問白,“白姑娘,你看我手中拿著的這道題,是不是用你剛剛講到的二元一次方程組會很簡單解開?”
白言蹊低頭看了一眼題目,點頭,“沒錯,若是用常規算法解題,這樣的題目會比較困難。但若是用之前提到的一元一次方程式也會很難,可若是用二元一次方程組解題,這道題不過剛剛入門罷了。”
宋清在聽白言蹊講二元一次方程組的時候,心中便想到了他在參加算科考核時遇到的那道分值四分的應用題,雖然沒有立即動筆算,但是稍微一印證便分出了方法的優劣與高低。
如果利用這樣的算法解題,宋清有信心,他再解那道四分題的時候,至少能夠節約一半的時間。
“白姑娘,你真的想好了?確定要將這些法子全都貢獻出來?若是你將這些法子留著,可能很多年內都不會有人超過你,若是你將這種法子提出來之後,怕是你在算學一道的先驅地位會不保啊……”
宋清說出了他的擔憂。
白言蹊輕笑,“這點兒方程的問題算什麼先驅?不過是入門罷了。在我看來,真正的算學遠比這些題目困難得多,我們目前提到的隻是二元一次方程組,後麵還有三元一次,四元一次等等難以計數的題目等著去挖掘,這還僅僅是一次方程,還有一元二次方程,一元三次方程,二元二次方程,配方法,借數法,微積分……算學一道無窮無儘,我怎會敝帚自珍?”
宋清肅然起敬,起身對白言蹊施了一個恭恭敬敬的弟子禮。
“宋清受教了。”
白言蹊擺手,“無妨,如今算學式微,可是生活中哪裡能夠離得開算學,是造橋修路不需要還是商人算賬不需要?生活中處處都有算學,在我看來,每個人都應該懂一些算學才好。”
白言蹊手指向屋子的西北角,道:“出了徽州書院去那西市和北市,哪個做生意的攤販不需要懂一點算學?哪個買東西的人不需要懂一點算學?相比於其他分科,滲透入方方麵麵的算學才是最應該大力發展的分科,算學對朝廷、對百姓的影響太大了。”
宋清默默記下白言蹊隨口胡謅出來的那句‘生活中處處都有算學’之後,突然起身,將擺在桌子上的一遝空白紙收起來,把毛筆重新掛在了筆架上,同白言蹊道:“我方才聽白姑娘講新式算學時十分有條理,想必白姑娘已經將新式算學琢磨透了。既然如此,那你我何不直接去找書院院長取來刻板,直接將東西刻在題板上,之後印刷的時候豈不是會很方便?”
白言蹊一臉震驚,“宋清,你難道不知道刻板上的字都是反著來的嗎?若是按照我們寫字的方法將字用刻刀刻在刻板上,到時候拓印出來的字全都是倒著的,根本沒辦法看。”
宋清撓頭,嘿嘿傻笑,“我還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