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V第十章(2 / 2)

祖興拍案而起,“你徽州書院的院長能夠從我國子監挖人,我國子監為何不能從你徽州書院挖人?同樣都是為了朝廷,像白博士這樣的算學人才放在徽州書院,哪裡能夠將自身才能全都尋到用武之地?若是放在京城,那自當是另外一番景象!再者,你想去聖上麵前參我一本,那你去參便是!隻要白博士願意去國子監,你就算參到聖上麵前又能如何?連契約文書都沒有簽,不過是口頭定下的協議,隨時都可以作廢。”

朱冼臉色鐵青,落葉歸根的他晚年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當年培養出他的徽州書院榮光重歸,如今卻半路殺出個祖興來,真是讓他掃興。

眼看著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就要掐在一起,白言蹊連忙出聲表明自己的立場,低眉順目裝可憐道:“朱老,祖老,二位莫要因言蹊而動氣,這實在是折煞言蹊了。言蹊自願留在徽州書院,隻因為留戀故鄉山水,不願遠行,還望祖老莫要怪罪。不過祖老也無須擔心言蹊敝帚自珍,關於新式算學的東西,言蹊都會刻印成書,在滿足徽州書院的需求上,首先供給給國子監,祖老你看如何?”

祖興和朱冼怎麼會聽不出白言蹊是在給他們二人台階下,當場就順著台階走了下來,朱冼坐在一邊轉怒為喜,笑個不停。

相比於眉開眼笑的朱冼,祖興的臉色就難看多了,他冷哼一聲,語重心長地同白言蹊道:“能夠得到刻印成的書又如何?就如同你寫的那第五道題,雖說如今你已經給出了答案,但是我相信國子監算科博士中還是會有很多人無法想明白,怎麼能夠比得上你親自去?我原本還想著兩個新式算學的博士,就算全挖不到那也好歹能夠挖上一個,誰料宋清博士的新式算學是跟著你學的,你要不走,他也不願意挪窩,真是讓人傷神!”

朱冼無語地撇嘴,“言蹊丫頭,你彆聽他打苦情牌,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若是他不想要新式算學的書籍,那不賣給他就是,與我們徽州書院相鄰的書院那麼多,蘇州書院、粵州書院、蜀州書院、並州書院、關中書院、蘭州書院……隻要讓他們看到和新式算學相關的書,何須擔心賣不出去?國子監若是不想要,我們又何須捏著鼻子賣給它?”

“祖興你若是有挖人的本事,為何不去京城中新開的那幾家書院去挖人?莫非你覺得我徽州書院是任人揉搓的軟柿子?國子監做事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

朱冼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酒盅重重磕在了桌子上。如今祖興做的事情勾起了他憋了很久的腹火,當場就氣炸了。

朱冼雖然已經辭官賦閒,但是在朝廷中的人脈何其之多,幾乎有大半個朝廷的重臣都是在國子監中受過朱冼恩惠的人,朱冼身上多年養成的官威何其之重?

隻是數年修心養性下來,那些朝廷中帶出來的規矩都被他擱置在一邊了,朱冼同祖興這些老友也不再拘著謹著。可如果真論品級,莫說是祖興,就是如今負責管理國子監的翰林學士都是朱冼的門生,祖興不過一個下級罷了。

多年的平和相處讓祖興忘記身份有彆,如今祖興做出這等不利於朝廷學政推行的事情出來,朱冼自然不會再容忍。

朱冼發威,整個飯局便涼了一半。

白言蹊打著哈哈道:“朱老莫要生氣,國子監為聖上培育出了多少人才?相比於其他的書院,人才濟濟的國子監更適合新式算學的發展,但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才是我們最想看到的結果。”

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才是!

祖興豁然驚醒,上頭的酒意去了大半,儘管心中不願,可還是不得不拱手行道歉禮,“朱老,是我冒昧唐突了。”

朱冼甩袖離去,一場宴席不歡而散。

蕭逸之送送祖興等人進入徽州書院預留出來的客房入宿,這才一頭霧水的尋到了秋菊苑,來找白言蹊解惑。

彼時的白言蹊正對著大半鍋白米粥瞪眼。

“娘!!!”

苗桂花被白言蹊殺氣騰騰的吼聲喚的有點慌。

“現在家中又不缺錢,你怎麼還熬白米粥?吃點彆的不好嗎?頓頓吃百米粥怎麼能行?去徽州書院後門的菜攤上買點兒菜,我們吃點炒菜不好嗎?花錢去割上一刀肉,每頓飯放點肉吃啊!之前在白家村的時候,因為家窮我們隻能頓頓吃白米粥,可現在家裡已經不缺錢了,怎麼還頓頓白米粥呢?”

苗桂花心裡委屈,“娘這不是做了這麼多年的白米粥,就會做這麼一種飯了麼!再說了,我們都是普通人家,哪裡用得上頓頓吃肉?之前一年十二個月都是喝白米粥過來的,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哪有那麼多的講究!將就將就喝點白米粥就行了。”

白言蹊身心俱疲,恰好看到白清源由李素娥抱了出來,仿佛是看到救星般衝到李素娥的身邊,捋著白清源的那幾根小黃毛問苗桂花。

“娘,你忍心看著白家第三代的獨苗打小就頂著一頭黃毛嗎?你走路上看看人家徽州城的小娃娃,哪個不是吃的白白胖胖,頭發烏黑發亮!再看看咱家清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這個做姑姑苛待小侄子呢?”

苗桂花心虛,不再說話。

白言蹊將炮火對準了李素娥,“嫂子,以後你掌勺吧!彆讓咱娘去做飯了,你說徽州城裡什麼沒有?為什麼還要頓頓都吃白米粥?你們吃著不覺得膩歪嗎?你去找一些賣羊奶的地方,每天都去買一些羊奶回來給全家人喝,看看清源都瘦成什麼樣子了?你自己也都拾掇拾掇,都是二十歲出頭的人,何苦將自己折騰的和咱娘一樣看著顯老。”

不說話仍然躺槍的苗桂花聽到‘顯老’二字後,一口氣梗在嗓子眼,氣得久久緩不過那口氣來。

紮心了,閨女!

李素娥在聽到白言蹊說她和自家婆婆一樣看著顯老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扭頭看一眼麵黃肌瘦的苗桂花,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再扭過頭來看一眼臉蛋和雞蛋白一樣由細滑又白嫩的白言蹊,她身為女人的那顆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紮心了,小姑子!

李素娥也想將自己保養保養,可現在他們住的地方都是白言蹊給的,她和白爭光怎麼好意思再花著白言蹊的錢去買吃買喝,這幾日夫妻倆都忙著找活兒做呢!

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

白爭光和李素娥夫妻倆在來徽州城的路上想得很美,隻覺得徽州城遍地都是黃金,他們稍微費點兒力氣就一定能夠掙到錢,可是實際上呢?

白爭光在徽州城裡晃蕩了一天半才找到一份月錢勉強能夠接受的活兒——去徽州碼頭上扛麻袋。

扛了一天下來,白爭光整個人都廢了,胳膊腿兒哪哪都疼,走路都得蹦著走,稍微步子邁大一點都怕扯得蛋疼;李素娥受到的打擊更大,她想去酒樓中做一個幫工都沒人要,就連那些從不乾不淨的風月之地出來的女子都看不上她,恨不得將她臊到地縫裡。

原先想著來徽州城發大財,結果到了徽州城之後卻發現單憑自己的話,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白爭光和李素娥夫妻倆是何等地糟心。

“言蹊啊,不是嫂子摳,是嫂子和你哥真的不願意花你的錢啊,現在我們住的房子已經是你給的,若是平時吃點兒飯都得花你的錢,你讓嫂子和你哥的臉往哪放?”

李素娥歎了一聲氣,眸中淚光閃爍,“我走在路上也看見過你說的那和清源年紀一般大的娃娃,哪個不是白白胖胖的,就和小豬崽子一樣看著討喜,再看看清源,瘦的和隻皮猴一樣。可這能怪誰?隻能怪他的爹娘沒本事,掙不來大錢,為他買不來羊奶喝。你哥在徽州城內討了一門活兒做,掙的錢還算不錯,可是每日回來都得在床上趴著,翻個身都痛得咬牙,睡一覺還得接著去,嫂子也沒辦法啊!”

白言蹊:“……”

“我哥出去乾活兒累成那個樣子?你們這麼生分是乾什麼,我早就給全家人找好了活兒,你們安心學幾天手藝等著掙錢就是。你說我現在一年單單是俸祿就能拿那麼多,我哥還出去賣苦力,這不是打我的臉麼?”

白言蹊急了,抬腿就往李素娥和白爭光住的那間屋子裡走,李素娥想攔都攔不住。

白爭光一直都聽著屋外的動靜,聽到白言蹊往他住的這間屋子走,連忙咬牙起身將褲子提起來,痛得直抽冷氣。

“你你你你快躺下,我給你瞅瞅是不是傷到什麼地方了。”

白言蹊用指腹按在白爭光的肩上和背上,不斷地變化按壓位置,時刻都留心著白爭光的反應。

有的地方按上去之後,白爭光根本沒多大反應,有的地方卻是碰都碰不得,白言蹊的指腹剛碰上,還未來得及用力,白爭光就已經痛得嘶啞咧嘴了。

“用力過猛,還有一點拉傷和挫傷,我去找一下院長,去書院的藥科堂中找點兒藥材來,製一點外敷的藥油抹上幾天就好了。”

白言蹊起身就準備往蕭逸之的春蘭苑走,想到她還未同白爭光說墨染齋一事,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道:“哥,你自己找的活兒就不用做了,朱老說將徽州書院的墨染齋給我,你和咱爹都到墨染齋幫我印書去吧,書的刻板是我自己刻的,你們平時負責在徽州城內買一些不錯的紙和墨汁就行,然後跟著墨染齋的傅老學上一段時間印書的手藝,日後墨染齋的活兒就都交給你們來做,錢的事情不必擔心,賺得肯定不少,在墨染齋乾活兒冬天不冷夏天不熱,你出去之後,從哪裡找這麼好的活兒?”

剛剛走進秋菊苑準備找白言蹊打聽打聽事情原委的蕭逸之腳步頓住,臉色變得格外古怪起來。

朱老什麼時候答應把墨染齋給白言蹊了?

雖然墨染齋不怎麼賺錢,但是那塊地皮好,房屋也大啊!他之前還盤算著將反正就不怎麼賺錢的墨染齋改成圖書館呢!

現在倒好,墨染齋被送給了白言蹊,他還改個毛線!

問題是他該去哪裡才能弄出一個空閒地方做圖書館啊……

“我在飯堂裡同國子監監生說話的那段時間,包廂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蕭逸之心中像是養了成百上千隻貓兒同時開撓一般,他的心都要被撓碎了。

白言蹊將門掩上,李素娥正準備同白言蹊一起去,卻不料蕭逸之就抓耳撓腮地站在門口,禮貌地同蕭逸之笑了笑,她沒有離去。

雖然蕭逸之年事已高,但白言蹊畢竟是一個大姑娘家,夜色已深,若是被人看到白言蹊和蕭逸之孤男寡女在路上瞎溜達,就算沒事也會被傳出事情來。

白言蹊明白李素娥的苦心,笑著同李素娥解釋,“蕭院長為人正派,嫂子你不必擔心。”

話雖如此,李素娥仍有些不大放心,狐疑地看了蕭逸之好幾眼,直到白言蹊勸她回去燒些水給白爭光熱敷,她這才放白言蹊和蕭逸之離開。

路上,冬天的夜風吹過,枯草發出颯颯的響聲。

“蕭院長,你能否帶我去藥科堂走一趟,我想去找一點藥材給我哥製點兒藥油用,藥材錢我一文不少的補齊。”

提到藥材,蕭逸之又想到了白言蹊在《徽州書院五年計劃》中提到的醫學院和藥學院,他點頭道:“我帶你去藥科堂藥庫,需要什麼你自己去取就是,錢的事情不用同我說,每年朝廷都會撥下一大筆錢來給藥科堂準備藥材,那麼多藥材哪能用得完?一般都是年末會將藥材捐出去,讓徽州城中的病人拿著方子來免費拿藥,既然你用得著,儘管拿就是。”

“那就謝過蕭院長了。不知我提到的醫學院和藥學院的事情,蕭院長是如何看的?”白言蹊問蕭逸之。

蕭逸之皺眉搖頭,“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妥,醫藥本就是一家,沒必要分開,醫者必須會識藥懂藥,而藥師也必須懂得醫,所以我不讚成設置醫學院和藥學院。另外,我感覺醫學院和藥學院改不改製沒多大區彆。我聽白博士你的意思,設置學院的目的是為了讓師生共同深入挖掘其中的奧秘,這一點在藥科堂中本身就存在,夫子和學生會根據同一種病況提出各自的看法和見解,所以改不改製,關係不大。”

“蕭院長想到的隻有這些嗎?蕭院長可曾聽過瘟疫,可曾聽過霍亂?醫者和藥者的目的雖然都是治病救人,可偏重點卻各有不同:醫者的偏重點應當是不斷精進自己的醫術,將那些疑難雜症個個擊破;而藥者的偏重點應當是製藥!”

“鄉下的人舍不得花錢請大夫,在生病的時候往往會自己找一些偏方土方吃點就好了,這就是治病的藥者該做的事情!將具有普適性的藥材配伍整理出來,取一個適合大多數人使用的藥材劑量將藥治好,等到病人需要的時候,直接服藥就好。天下的急症太多,有多少急症患者是死在了等藥煎熟熬透的時間裡?”

“看病很貴,但買藥卻貴不到什麼地方去,若是藥者能夠配製出可解一般病症的成藥,那天下會有多少百姓受益?將治風寒的藥配出來供風寒病人使用,用天麻製出藥來給頭痛患者使用,可省多少時間?若是有的地方出現了疫症,那若是能夠提前配製出克製疫症的藥來,會有多少黎民百姓免於苦難?若是配藥製藥之術成熟,那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如果蕭院長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徽州書院在國子監年榜上的排名提上去,或許算學和醫學暫時做不到的事情,藥學可以!”

說話間,白言蹊和蕭逸之已經停在了藥科堂的門口。

“白博士進去找吧,藥庫裡有唐叔在,他眼睛不大好,又怕藥庫著火,故而藥庫裡常年不點燈,你去找他拿上火折子將燈點上,我在外麵等你。”

“唐?”

白言蹊頓了一下,她突然想到了已經消失許久的唐毅。

唐毅去哪兒了?

宋清等人說‘唐’是朝廷的皇家姓氏,那在藥庫裡守門的人會和皇家有關係嗎?

……

有時候,一步踏出,就再無法回到原來的路上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