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行針的時間已經到了,白言蹊將銀針全都拔了出來,看著唐平那張略帶水腫的臉,仿佛是水晶豬頭肉一般,心中秘密被戳破的那點氣消散一空,白言蹊一下子沒有忍住,笑出了聲,“信不信隨你。”
唐平被那突然綻放的笑容看迷了眼睛,這樣如一明媚的笑容,他是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過了?
“如果你是因為三皇兄被父皇逐出京城而不願意的話,你看我怎麼樣?”唐平眸中滿是真誠與鄭重,口中說著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的話,再配上他那張微微水腫的臉,十分滑稽。
白言蹊嗤笑,彎腰收拾擺在桌案上的針囊,搖頭道,“你三皇兄被逐出京城,而你還在皇宮之中,就憑這一點,你那三皇兄就已經超出你太多了。莫非八殿下覺得我是那種看得上金絲雀而看不上飛天雕的人?”
八皇子唐平不置可否地一笑,沒有再多言語,心中卻暗自將‘金絲雀’與‘飛天雕’做了對比。
一是籠中雀,一是飛天雕,果然沒有絲毫可比之處。
白言蹊將東西收拾好後,見唐平的臉已經不再同剛剛針灸完時一般紅了,便道:“是要留在京城還是同我一起去徽州,八殿下考慮清楚之後給我答複就行。你現在同我去敷一貼麵藥,等麵藥敷完之後,臉上的痤瘡就會好上許多。”
麵藥正是白言蹊給麵膜起的另外一種稱呼。她顧慮這個時代有往死人臉上貼紙的習俗,怕宮裡的這些貴人不能理解,便將麵膜冠上了‘藥’的頭銜,反正皮膚病也是病,有病就得敷藥,這樣完全能夠解釋的通。而她做的那麵膜都是純粹的中藥麵膜,用‘麵藥’稱呼再合適不過。
用在顏麵上的藥,簡稱麵藥,白言蹊都佩服自己有一個這麼機智的大腦。
……
敢用在皇子公主臉上的素絹布,那都是白言蹊從織造司裡挑出來的品質頂好的東西,先將素絹布剪成比人臉稍大一些的五官模樣,然後再經過開水多次燙洗,等那糯米和中藥的藥湯熬好並晾成溫熱之後,把素絹布放在藥湯中蘸上一圈,便可以上臉了。
長樂公主、長平公主與八皇子是第一波接受麵藥試驗的‘小白鼠’,不出意外地被那溫熱中帶著些許涼意的麵藥所折服,接連用了三帖之後才罷休,在白言蹊的勸說下將臉洗乾淨,約定好下次再來的時間,戀戀不舍地拎著兩瓶已經配好的顛倒散離開太醫院。
時光太匆匆,入宮第五天清晨,剛進醜時,白言蹊就被小李公公喚了起來,這一日是朱冼出殯的日子。
小李公公帶來的宮女為白言蹊準備好了白底綴墨花的素衣,給白言蹊紮了一個簡單端正的發髻,由一輛看起來素樸,實則內裡精致的馬車將白言蹊從太醫院接出,直奔莫訴府邸而去。
吹吹打打的人早就到了,占了將近一條街
,等白言蹊到時,天還未亮,路上卻已經站滿了自發來為朱冼送行的京城百姓。
有宮內的侍衛開道,自然無人敢攔白言蹊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莫訴府中,停在距離靈堂不遠的一處小院子裡。
小李公公將白言蹊引下馬車,叮囑道:“白博士,我看時辰還早,你現在去朱翰林的靈堂前上炷香,等一會兒人多的時候便不要出來了,朱翰林的門生較多,且都是舌.頭不饒人的學官,情緒激動下難免生事。今日朱翰林出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白言蹊眼眶微紅,沒有作答。
此刻的白言蹊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她心裡的那種感覺,似是有酸澀,卻又算不上,那口氣一直都不上不下的梗在嗓子眼,仿佛要從她的臟腑中撓出一個洞跑出來,實在是難受得緊。
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她一直都抱著遊戲的態度來過日子,大浪要將她往東推,她便隨著大浪東行幾步,大浪要推著她往西走,她也不抗拒,看似已經接受了穿越的事實,實則一直都像是活在夢中。
恣意瀟灑的夢也好,荒誕不羈的夢也罷……她隨著大浪的浮塵而心生歡喜悲苦,實則一直都將自己置身於這一世之外,仿佛是在打遊戲一般,她是她,白言蹊是白言蹊,她畏懼死,並非是真的害怕,隻是有些不舍,想要在這個如夢似幻的遊戲中多體驗一番,萬一早早死了,那之後的遊戲豈不就是看不到了麼?
這一場魂穿的遊戲太過逼真,簡直可以以假亂真,但是那又如何?她對這個世界並沒有太多的歸屬感。
沒有太多,但到底還是有的。比如白正氣、苗桂花、白爭光、李素娥以及白清源給她的那入豆大燭火的歸屬感,雖然微弱渺茫,但那卻是她魂穿之後遇到的第一點光。
而告訴她這一世有什麼路可以走的朱冼,是她魂穿之後遇到的第二道光。
小李公公見白言蹊站在原地不動,在白言蹊耳畔問,“姑娘可是想到了朱翰林?”
白言蹊出神未答。
“不應該啊,看白博士這幾日在宮裡的表現,分明就是一個薄情冷心的人。”小李公公心道,他狐疑地看著白言蹊眸中的滄桑與堅韌……這是小李公公第一次發現白言蹊的這一麵,並不是他預想中的一池清水,看似嘻嘻哈哈、了無心機的外表下,似乎藏了太多旁人看不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