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壇狀元紅, 落入不同心境的人腹中, 就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酒意漸濃時, 白言蹊無意間轉身,看到了一個人坐在角落飲悶酒的莫訴,定睛看去, 莫訴分明就是在借酒澆愁。
彆處飲酒的氣氛都熱鬨哄哄, 唯獨莫訴一人將狀元紅飲得淒淒慘慘,若不是白言蹊清楚莫訴心中因何而苦,怕是她會誤以為莫訴飲得是鴆酒,見血封喉一杯斃命那種。
莫訴這人太過矛盾,經曆矛盾, 性格也矛盾, 白言蹊完全不知道該抱著何種態度來麵對他。
莫訴是可憐人,一家老小都喪命在皇帝唐正德的手中, 血海深仇怎能不報?如果因為莫訴選擇報仇而譴責他,那才是真的不近人情,罔顧人倫。
白言蹊不會去做她最不齒的‘道德婊’。
但是莫訴將家仇遷怒到了所有大乾王朝的百姓身上,他滿門被斬實屬可憐, 可那些被牽連的百姓又何其無辜?
莫訴心中有苦,那些百姓又何嘗不苦?
冤有頭, 債有主。莫訴找皇帝唐正德複仇本身沒有錯, 錯就錯在了他手中的刀太過鋒銳, 一不小心就傷了天下人。
白言蹊心裡清楚, 莫訴心中的血海深仇根本沒有放下, 隻是朱老用死警醒了他,讓他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隻是朱老的做法真的對嗎?白言蹊不敢確定,但她知道,堵不如疏。
朱老的那種做法看似將莫訴的戾氣壓了下來,實則是為將來埋下了禍根。若是莫訴心中的仇恨超過理智,那到時候遭殃的就不隻有尋常百姓了,朱門弟子定然首當其衝!
一個墜入魔念的人,完全就是被七情六欲控製的工具,想殺就殺,想剮就剮,哪裡會有理智可言?
端著酒盞,白言蹊往莫訴那邊走去。莫訴的麵前擺著不少空酒壇,他端著酒壇往酒盞中倒酒的手有些抖。
“你若是再這樣喝下去,怕是我的家底都要被你喝空了。”白言蹊將莫訴手中端著的酒盞按下,問莫訴,“我有一個活兒需要你幫忙,你要不要聽聽?”
莫訴抬起醉意朦朧的眼皮,眼眶微紅,“什麼事?若是我樂意做,自然會答應。若是我不樂意,嗝……”
一股酒氣撲麵而來,白言蹊強忍住躲到一邊的衝動,道:“我讓你幫我做點兒生意,就是我從京城帶回來的生意——報刊。”
莫訴撥開白言蹊按在他酒盞上的手,將清酒一滴未灑的飲下,還頗為‘下流’的舔了舔白言蹊用手按過的碗沿,應道:“好。”
白言蹊見莫訴答應下來,心中懸著的石頭終得落地,故作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罵道:“沒想到你莫訴居然是這樣的人!”
莫訴也不辯解,就坐在那裡看著蕭逸之所站立的方向,傻傻地笑著,不知不覺間就把眼眶紅透。
他這位師兄的身上有恩師的影子。不論是言談還是舉止,處處都有。
“真像。”
“像極了。”莫訴自言自語。
……
既然白言蹊已經回了徽州書院,那她自然是要承擔教學任務的,她不在徽州的這段時間裡,宋清等人積攢了好多問題等著解決,一瞅到白言蹊回來就都拿著問題湧上來了。
白言蹊看著麵前飛速摞起來的一遝寫滿問題的紙,嘴角微抽,聽到徽州書院上課的鐘聲響起,連忙拿起《新式算學》往算科堂跑。
算科堂內現如今指定的教材就是《新式算學》,偶爾會穿插著講一些傳統算學的東西,不過都是作為引進新式算學的例子,並不著重講。不同教書先生分到的講授內容也是不一樣的,宋清與陳碩分到的內容是方程部分,而王肖分到的內容是傳統代數,至於從未被明確提出來的幾何部分,自然是全都打包分給了白言蹊。
站在算科堂中,白言蹊將書放在桌上,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翻開講幾何的那一部分,稍微掃了幾眼,心中大致記起一個梗概來,給諸多算科堂的學生鞠了一躬,開講道:“同學們好,將書翻到……”
話還未說完,白言蹊就驚詫的發現算科堂的學生烏央烏央跪了一地,差點將她驚得下巴脫臼,“你們這是做什麼?趕緊起身翻書啊!地上有書還是地上有字?亦或者是說你們上課都喜歡跪在地上趴著上?”
算科堂的學生無一人敢起身,“先生怎能對學生行此大禮,實在是折煞我等!學生不敢起身!”
白言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