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晨正對著溫嶽的方向,抬頭看到人,打了個酒嗝。
停頓了一會兒,揉揉眼睛,又打了兩個。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旁邊的苗航還在狂笑,捂著肚子:“……臥槽絕了,當時他不是把那個棉鞋放在小太陽上烤的嗎,助理也給忘了,後來起火的時候,就看見他傻逼一樣跳起來說火了!火了!”
顧灼灼笑得不行。
“然後周圍的人唰唰抬頭,都在問誰火了誰火了?”苗航把烤肉簽子往塑料袋裡一丟:“我跟你講老高真的有毛病……你們怎麼不吃了啊?”
“苗航。”其星是他們中喝的最少的,此刻收斂笑容,冷靜說:“你可以閉嘴了。”
“啊?”苗航:“為什……嗷!”
他被王煦晨掐了一把,才知道順著彆人的目光朝左看。
“…………”苗航呆住,緩緩的,收回了搭著顧灼灼肩膀的手,還有點不太明白狀況。
“怎麼了?”顧灼灼茫然問,迷糊地費力轉頭,再仰起。
然後揉了揉眼睛。
“……溫嶽?”他眼睛裡的光漸漸亮起,眼睛彎出一個弧度來。
是一個簡而易見,再純粹不過的開心。
溫嶽心裡那些暴躁忽地被吹散了,一絲痕跡都沒有,緩下臉色。剛剛上前一步,就見顧灼灼撐著地歪歪倒倒地爬起來,朝著他踉蹌一步,撲進他懷裡。
溫嶽手中一重,一瞬有些不知所措。隨後他意識到,灼灼這是喝多了。
……喝得太多了。
他蹙眉橫掃眼前三人,王煦晨舉起雙手投降:“寶貝你聽我解釋……好吧爸爸你聽我解釋。”
他非常能屈能伸,給左右使了個顏色,苗航和其星就往他那邊挪了挪,給溫嶽讓出更大一塊地盤。
溫嶽環著顧灼灼坐下。
“怎麼都在休息?”他注意到,片場不止他們在吃燒烤,包括導演在內所有人都圍成大大小小的群落,坐在簡陋的野餐布上吃宵夜。
“也沒什麼大事。”王煦晨摸摸鼻子:“就是本來為了檔期趕進度,結果今天電視台反悔了,劇組商量了一下,決定放慢節奏,今晚聚餐明天放假。”
見溫嶽基本接受了狀況,他笑嘻嘻地拍拍左右:“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兩位金貴的客串嘉賓,苗航、其星!”
溫嶽淡淡點頭:“都見過。”
王煦晨嘖了聲:“那你可真是盯得夠緊……我什麼也沒說。”
顧灼灼今天真的喝懵了,這會兒眼睛都快閉上,靠在溫嶽胸前,手鬆鬆環著他。
“怎麼回來啦……”他聲音悶悶的,熱氣泅出一小塊熱度。
“嗯。”溫嶽:“事情辦好了。”
“……想你了。”他把頭埋得更深了一點。
對麵三人齊刷刷看天看地看左右,就是不敢看對麵。
刺激。
看來有必要回去拉個小群單獨八卦,不然要憋死在心裡太難了。
溫嶽心又軟了幾分,捏了捏他的耳垂。
他不喝酒,顧灼灼卻不同,叛逆期著實喝了不少,也喜歡喝。現在和他同住,愣是為了陪他,隻要兩人在一起,顧灼灼滴酒不沾。
看到他醉成這樣,溫嶽難免覺得新鮮,如果是平常,他不會這麼粘人。
更彆談大庭廣眾之下往他身上貼了。
可能是熟悉的氣味讓他安心,顧灼灼不久就真的睡著了。夜裡溫度漸漸涼下來,溫嶽把西裝外套脫了,給他蓋上。
“溫先生要來點嗎?”其星比較會做人,從場務那兒又要了兩盒烤串:“還有雪碧。”
溫嶽接過來,單手扯開拉環,和他們三人碰了個杯。
漫天星鬥下,四散著熒熒宮燈。
苗航也不敢說笑話了,悶頭吃烤串,時不時看他倆一眼,突然笑起來:“哎,我之前怎麼沒想到呢,早該看出來了。”
其星笑笑說:“我更早就看出來了。”
王煦晨正拿手機拍續攤照發朋友圈,聞言懟他:“吹吧你,你那偶像劇多早拍的就看出來。”
“真的,”其星淡淡說:“那時候溫先生來劇組,在場邊看顧老師演戲。那一次我就發現了,眼神,不一樣。”
他臉頰邊泛起淡淡酒意,看向空氣中漂浮的一點:“挺好的,你們這麼幸運,一定要好好維持。”
“謝謝。”溫嶽說:“會的。”
顧灼灼睡得不太|安穩,輕輕掙動了一下,又拱了拱。
苗航咬了口烤串:“你們之後打算怎麼辦啊?會公開嗎?”
“都聽他的。”
“那在外麵也注意一點啊,”苗航發愁地歎氣:“我老婆就整天擔驚受怕的,在外麵稍微親熱一點都要緊張,生怕哪個狗仔給我爆出來倆人一起喝西北風。”
王煦晨初聽八卦,震驚:“你這樣還能有老婆呢?”
“嗐,怎麼,瞧不起我啊!”苗航擼起袖子:“我跟你們說,做男人呢就是要強硬一點,你對象端著,你也端著,這怎麼能成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事兒辦了先,事後他打你就讓他打啊,賺夠本兒了對吧。”
他憐憫地看溫嶽一眼:“溫先生一看就是正經人,是不是拉不下臉?沒事兒我教你,萬能的灌酒**。”
王煦晨越聽越不對勁,但溫嶽沒叫停,他也……
苗航還在吹牛:“先把人灌迷糊了,然後再上啊。彆擔心灌多了他硬不了,硬不了更好,省得人臨到頭了還要來點小想法,不過也彆太多……你看小顧現在這個狀態就還可以……”
苗航說的有點上頭,竟然湊過去,光速摸了一把顧灼灼的臉。
溫嶽反應慢了半拍。
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手收回去了。
“啊,好滑啊。”苗航說。
“他喝多了!”王煦晨猛地站起來,和其星兩人一左一右架起苗航的胳膊,迅速拖出地平線外。
一陣夜風吹過,卷起落葉數片。
溫嶽:“…………”
***
顧灼灼睜眼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發現自己趴在溫嶽背上。
我喝多了?溫嶽不是還在國外嗎……而且他好久沒有背我了。
“溫嶽。”他思維有點淩亂,不受控製,貼在人後頸處摩挲:“我真的喜歡你。”
“……”溫嶽腳步頓了頓,嗯一聲繼續向前。
顧灼灼好一陣沒說話,半夢半醒間,景色在晃動。
“我怎麼才能讓你知道呢?”他突然嘟囔一聲,話說得很含糊:“哦,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想不出送什麼。”
“…………”
“讓你知道一個程度,程度的問題……不是簡單的是非題。苗航說……”
溫嶽無聲歎氣,聽這語無倫次的,就知道酒還沒醒。
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聽見苗航這兩個字。
有點過敏。
“說……洗乾淨送給你。”顧灼灼說。
熱氣吐在耳邊,溫嶽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
翌日,顧灼灼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雙目無神。
“…………”總覺得做夢夢到溫嶽回來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溫嶽怎麼還不回來到底在國外乾什麼呢!
他有點煩躁地呼了一把頭發,從枕邊摸到手機,點開一看,八十個未接來電。
有點驚悚。
但是一看時間他更驚悚了,十點十二分!
怎麼可能?怎麼就十點了?他隻是跑來劇組說個放假的事,怎麼就喝成這樣?啤酒而已啊!
今天還跟影帝夫婦約好見麵的!
他飛速衝進衛生間洗漱,一邊刷牙一邊查看未接來電,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苗航打的。因為手機靜音,震動也沒開,這麼多個電話都沒影響他的睡眠。
苗航這是乾嘛?家裡爆炸了?樓上漏水了?跟他經紀人接吻被拍了?
他冷漠地想一會兒到路上再處理你這個事,兜了一捧水往臉上一澆。
嘶……
有點刺痛。
顧灼灼皺著眉衝鏡子看,右臉頰有點發紅,也不知道是不是過敏了。
幻世影視城這家賓館他住過好久,已經很熟悉了,以前衛生方麵沒出過問題,現在是偷懶了吧。
他暗暗上了點心,一鍵呼叫小唐在外開車,從包裡掏了件T恤換上就打算出門了。
幸好昨天帶了件換洗,不過是誰給他開房的,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小唐怎麼不接電話?
門一推,電話還擱在耳邊,麵前直直杵了一個人。是溫嶽。
“!”顧灼灼一臉震驚。
這時電話終於被接起,小唐連珠炮似的一通說:“顧哥,溫嶽昨晚來了!說他今天秘書開車送你還說你已經答應了,但我沒接到你的電話還是來了你看我現在是?”
“你先回去。”顧灼灼心臟跳得劇烈,對電話那頭說。
“好嘞。”小唐乾脆掛斷。
顧灼灼興奮得心砰砰跳,張開雙手用力抱住他,本來有一堆話想說,真正見到又儘數咽回了肚子,好像什麼都不能表達他的感受。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溫嶽打理得清清爽爽,冷靜又溫柔。他也沒提顧灼灼喝醉的事,問:“有急事?”
“哦對,一點要去跟影帝夫婦,現在就要出發。”
顧灼灼又看了看身上,確認儀表問題不大,急著要走,又有點黏糊起來。
溫嶽剛回來,他現在根本不想見什麼合作方。
“我陪你去。”溫嶽捏捏他的耳垂:“我剛回來,休息一天。”
顧灼灼發現,溫嶽走了這幾天,好像變了一點。
開始愛動手動腳了。
以前十天半個月也不會主動碰他,現在,光兩小時車程,就捏了他三次耳朵,捏得他耳朵都有點熱。
而後完全忘記了苗航的八十未接電話。
影帝夫婦選的地方非常文藝,叫什麼什麼實驗繪畫館。
顧灼灼對他倆的印象有了些微妙的偏移。
走過一樓各種看不懂的畫作,二層有遮擋的小隔間,顧灼灼和溫嶽過去時,影帝尤楠和他新婚夫人蔣麗麗已經到了。
“是我朋友開的店。”寒暄過後,蔣麗麗笑著解釋:“是不是挺趕客的?我說正好,沒什麼人來,防狗仔,哈哈哈。”
尤楠說:“她那個朋友畫畫不怎麼樣,但很會做點心,一會兒請你們嘗嘗。”
顧灼灼自然說好。
夫婦倆很熱情,能混到這個程度,必然是懂分寸的聰明人。
這一場交流賓主儘歡,兩人不吝溢美之詞。
顧灼灼彆的沒什麼要求,甚至願意讓晨昏線再削減一點投資份額,自己補上,條件是能派鐘聲的製作團隊參與製作,交流學習。
“以你們為主。”顧灼灼:“有分歧都聽你們的,我們家不插手。鐘聲在電影這一塊經驗不足,非常希望能得到二位的指導。”
蔣麗麗忙說不敢當。
“另外,如果有不重要的配角,也希望你們能優先考慮我們家的新人。”顧灼灼說:“當然,以合適為主,不勉強。”
尤楠蔣麗麗是個人工作室,目前手底下沒簽彆的演員,看起來短時間也不會簽。和鐘聲沒有直接的競爭關係。
兩人對視一眼,很默契的用眼神完成了交流。尤楠說:“可以,這些條款都會體現在合同裡。”
事情進展順利,雙方都放鬆下來。
顧灼灼:“剛聽到王導說二位結婚了,我真嚇了一跳。”
“怎麼?我倆畫風差太多?”蔣麗麗哈哈大笑。
“也不是,”顧灼灼笑著說:“以前看著沒什麼交集……不過現在你們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合適了。有種旁人插不進的氣氛。”
“唉喲。”蔣麗麗:“可真謝謝你。雖然聚少離多吧,但架沒少吵。”
尤楠:“哎……你少說兩句,讓人家看笑話。”
“沒有沒有,羨慕還來不及呢,”顧灼灼和她握手:“合作愉快。”
雙方交換了微信,這件事就差不多了,最後簽個合同就好。
正式開拍要等到十月中旬,不過現代劇條件好些,拍起來稍微輕鬆一點。
兩人上了車,直接回海庭,家裡久違的又有了人氣,做飯的王師傅打算好好發揮。
客廳裡多了一台鋼琴,是顧灼灼要在校草劇組客串之前買的,複健式練了一個星期,又擱置在那兒了。
他今天心神莫名有點蕩漾,往沙發上一摔,看著那台三角鋼,語氣帶了點撒嬌的意思:“你是不是不會彈了?”
溫嶽把西裝掛上,鬆開領帶:“太久沒練過了。”
“那多可惜啊,好歹拿過獎的,”顧灼灼把腿縮起來,露出一雙笑眼:“彈一個?我想聽。”
溫嶽頓了頓。
小時候顧灼灼就鋼琴問題發脾氣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多數都和溫嶽有關,因為他贏不了。
小孩子爭強好勝,他又是其中特彆要強的那一個,事事都要順著他的意思來,給他挫折的東西都是壞東西。
有一次他去溫嶽哥哥家,對方安靜坐著練琴,表情波瀾不驚,手上動作行雲流水。
曲目《車爾尼740第三條,在快速中求清晰》
他一聽就哭了。
在家他練鋼琴會砸凳,保姆和老師發現他脾氣大,漸漸減少了批評,開始實行“總之先哄著彆讓他搞破壞”式教育。
就這麼著,他學會一首超難的練習曲,就覺得自己非常牛逼。
已經上小學了,小灼灼正處在溫嶽哥哥也沒什麼了不起期,這首鋼琴曲成了他心裡的製勝法寶。
猝不及防聽到溫嶽的版本,他傻了,原來這首曲子應該是這樣的嗎?
原來快速中求清晰是這個速的意思嗎?
他哇哇大哭,溫嶽哥哥竟然還不停手,全部彈完才看向他。
居然還笑。
是挑釁嗎!
小灼灼氣炸了,衝過去又要故技重施地砸凳,奈何凳子被溫嶽牢牢坐著,他拖不出來。
保姆管家等人魂飛魄散地過來拉人,小灼灼抓著凳子腿兒不放。直到光會欺負小孩兒的溫嶽哥哥說:“剛才是放的錄音,我逗你玩的。”
然後新起了一首入門級的布格繆勒,《兒童聯歡會》,一邊說:“我隻會這個。”
小灼灼原地破泣為笑。
那之後溫嶽再也沒在他麵前彈過鋼琴,得獎什麼的都是他後來聽老師說的。
這會兒回想起來,還有點恍惚,心想一晃太久了。
溫嶽今天很順著他,徑直坐到鋼琴前。
顧灼灼看著他的側影,心中忽然悸動,而後看到他抬手,指尖流出一曲簡單輕快的兒童聯歡會。
顧灼灼察覺到時,自己臉上已經帶了很久的笑。
仔細想想,他會喜歡溫嶽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
有多少人能在年幼的時候遇到一個不可戰勝的對手呢?溫嶽那麼好,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可惡時很可惡,溫柔時又很會哄人。
讓他哭,又讓他笑,占據了他大部分喜怒哀樂。
他翻了個身,心裡忽然有了個關於禮物的主意。
***
八月暑氣曬得人恍恍惚惚,好在就要過去了。
校草劇組辦了個殺青宴,第二天,顧灼灼親自把樂檬少年團送去了《C位舞台》的錄製點。
鐘聲文化派了輛大型SUV,裝著這群小孩兒遠去同省的瀑城,主辦這檔節目的檸檬視頻就在那兒。
雖然合作過好幾次了,顧灼灼還是親自跑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