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岡書屋毗鄰折寺中學,是當地最大的綜合性購書場所,它不僅發行英雄周刊,周邊相關物品,遊戲集合都可在此找到。學生下課後總會三三兩兩往這裡走,尤其是綠穀出久,但凡是市麵上發行的英雄刊物,他全搜集個遍,對他來說偶爾能淘到古早英雄角色集的靜岡書屋,就是天堂。
他雙手攥緊背包帶,在書屋門口局促地交換步伐,跟等待紅綠燈變色時的無意識動作很像。
今天發行的是《No.1英雄歐魯邁特追蹤特刊》,這本刊物的核心內容非常簡單,就是一個月內歐魯邁特參加了哪些英雄活動,精華之處則是活動下方的點評,關於歐魯邁特如何安撫群眾,以及將損失控製在最低。
歐魯邁特是少有能以一己之力撐起刊物的英雄,他的英雄活動數量與質量遠在尋常人之上,將第二名甩開了一大截。
綠穀在排隊,刊物是下午四點開始發行,學校四點放學,雖然出校門後就一溜煙兒跑到書店,他前麵還是有其他瘋狂的英雄宅。
他雙手抱在一起激情碎碎念:“啊這期主打的A刊應該是上上周解決的[東京爆炸怪人]事件吧,按照論壇中的統計,歐魯邁特在半個小時內一共拆除了100多枚炸彈,最後一擊底特律衝擊也掀起上升氣流迫使雨雲聚集……”
太宰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好像在欣賞他周身由文字組成的異空間,末了他感歎說:“真是了不起的能力啊,綠穀君。”
綠穀如夢初醒地一抬頭:“啊!”對上太宰治的壞笑,他尷尬地點手指,“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太過沉溺於自己的世界中了。”他說,“太宰同學不是說要買文學刊物嗎?已經買好了?”
太宰治揚了揚右手的《文藝複刊》:“已經買到了,還被店長結結實實地罵了一通,說如果不是我要看的話,他們都不會進這種書,嘛,也是,相較於英雄周刊英雄,文學刊物的訂閱人數實在是太少了。”
綠穀驚訝道:“哎,但是店麵的所有人不是太宰同學嗎?”定一本刊物都會被罵,這與他想象中資本家的世界完全不同。
“沒有啊,說到底店鋪也隻是上世代的遺物,隻起到周轉資金之用。”太宰治說,“以綠穀君對我的了解,我像是會置辦產業的人嗎?我隻負責每年從收入中支取微薄的保障金還掉欠餘的賒賬而已,其他一概不管。”
綠穀扭頭,眼睛變成了“= =”:太宰同學對自己的認知還真清楚,首次得知靜岡書屋屬於他時,即便是綠穀都吃了一驚,倒不是說他身上毫無有錢人的氣質,事實上太宰一看就是高等受教育家庭出來的小少爺,但他身上有股舊時代華族的落拓氣。
比起掙錢,他更擅長的應該是花錢,金錢如流水般從他的指縫中傾瀉而出,散儘家財艱難度日,到最後隻能靠賒賬與女性的補助才得以為生。
太宰治合該就是這種人。
……
半個小時後,綠穀出久拿到英雄周刊,半透明的自動門打開以後,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出去說:“久等了,太宰同學。”
原本填滿半張臉的盈盈笑意在看清楚太宰治後卻收斂了,對方正在與陌生的成年人攀談。
在日本,搭訕是非常流行的文化,無論是男性也好女性也好,隻要足夠優秀——或者說外表足夠俊麗都會有人搭訕。
太宰的外表無疑相當出眾,即便是社會女性都對他相當青睞。
[但男性,這還是頭一回。]
抱著解圍中心他走路速度越發快了,隻可惜走近後卻聽見兩人相談甚歡。
“哎,明田先生也是文學愛好者嗎?”
“誒,可以這麼說,除了《文藝複刊》以外我還訂閱了多種雜誌,不過就文學本身的性質而言,還是幾百年前的作品比較出眾,這個時代已經很少產出像樣的文學作品了,有的與其說是作品,不如說是垃圾蛀蟲一樣的腐壞生物。”
“啊,真是相當有見地的說法。”
[什麼情況?書友交流會?]綠穀放慢了腳步。
“啊,綠穀君,書買到了嗎?”他輕鬆地轉過身,“這位是明田先生,在等你的過程中遇見的書友,一個還算有趣的人。”
[還算有趣……這是什麼形容?]
[糟糕了,旁邊的社會人會不會覺得不禮貌?]
明田優二笑說:“還算有趣的人,已經是非常高的評價了,太宰君。”他說,“我簡直受寵若驚。”他不僅是嘴上謙虛,心中也是這麼想的,明田優二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是垂拱夜幕中閃爍的繁星。這異常的表現讓綠穀心中騰升出警惕,他幾乎是把“絕非善類”的標簽打在明田優二的麵門上,迫不及待想要將太宰治拉走。
就外表來看,明田優二和善到了溫順的地步,他留有一頭亞麻色的半長發,在發尾地步紮了一個小揪揪,衣服的布料柔軟而飄逸,光是看他就有股森林草木的氣息撲麵而來,他自稱是名半吊子的藝術家,文學愛好者是他的第一職業,而製作標本的藝術家才是副業。
綠穀:“聽明田先生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從東京來的嗎?”
明田優二:“是,我今天早上才到靜岡。”他頓了一下,“聽說這裡是做生態保護較好的寧靜城市,有些在整個日本都少見的昆蟲將靜岡當作繁衍地,眼下快要到昆蟲交、配的時間,我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他們。”
綠穀口稱祝你旅途愉快,就迫不及待和太宰治走了。
……
“哼哼哼~”
“哼哼哼哼哼~”
太宰治的心情很不錯,邊走邊哼唱著古怪的小調。他們已經走到了居民區,兩排一戶建夾道,街上靜悄悄的,除了他們倆看不見人的影子。
綠穀出久並不擅長乾涉他人的想法,但看著前方已經走出華爾茲調的太宰治,躊躇許久他還是開口了:“剛才那人,太宰同學覺得很有趣嗎?”
太宰治笑說:“姑且算是一般有趣吧。”下一句話說得十分意味深長,“畢竟他的謊言編織的姑且算是天衣無縫,要不是自作主張地加上那句,就算是我也聽不出來。”
[謊言?天衣無縫?]
“綠穀君知道他的破綻在哪裡嗎?”
[不,完全不知道]
“是天氣哦。”太宰也不為難他,自問自答到得揭穿了謎底,他相當喜歡這樣的說話方式帶著股哈姆雷特似的戲劇腔調,“如果是今天才從東京來的話,他的衣服和鞋子絕對不可能是乾爽的,天氣預報有說哦,因為氣流原因,從三天前開始東京就沒有放晴過了,尤其是今天早上,可是難得一見的暴雨天。”
“至於到旅社再換衣服也絕對不可能。”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的鼻子非常靈敏,他衣服的下擺粘到了商業街咖喱店的醬料,那家店開放時間特殊,下午一點前絕對會關門,而旅社辦理入住的時間是下午兩點。”
“他一定在靜岡呆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長到都不會在意東京的天氣預報。”
[喂喂喂,這種推理欄目]
[我們倆的畫風完全不一樣吧?]
[而且為什麼你會關注東京的天氣啊!]
綠穀也陷入沉思:”那他為什麼要說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謊言?哪天從東京來根本就沒關係吧?”
太宰說:“不,關係很大哦。”他看了綠穀一眼,那眼神怎麼說?睿智也好、通透也好,綠穀出久相信憑借剛才的一個照麵,他已經拚湊出了全部的事實真相,而能讓太宰治提起些微的興趣,一定不是什麼正常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