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英雄失格 浮雲素 15157 字 8個月前

河口倉庫, 8:31 pm。

皆聞雅也的眼睛掃過太宰的手。

後者的手被手銬牢牢扣死,那手銬絕對不是路麵上隨處可見的貨物, 而是警察局用來控製窮凶極惡罪犯用的特製手銬,沒有鑰匙,絕對打不開。

[哎呀, 看三排二座先生的表情,難不成在慶幸我老老實實帶上了手銬?如果那樣的話, 未免也太無趣了。]

渡我被身子與他背部靠著背部, 她是真的睡著了, 在靠著手銬無所事事等待的過程中, 睡得十分香甜。

倘若換個場所, 譬如在學校, 她定無法安睡, 此時卻不同,便是門被向上卷起也不過讓她的眉頭一皺, 竟然還未醒來。

“你已經醒了?”皆聞雅也說,“該說不愧是太宰老師嗎?能快速從我的催眠中掙脫出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把美工刀, 裁開麵前的紙箱子,太宰覺得很有趣似的,“哦”了一聲, 伸長脖子, 看午夜被從紙盒中抱了出來,相同的手銬反扣在她的手脖子上。

“哎,為什麼說我是太宰老師?”太宰治笑說, “我隻是普通的學生而已。”

“請不要妄自菲薄,太宰老師。”皆聞雅也指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聽力比尋常人還要好,細微的聲線差彆也能分辨出,恐怕老師您不知道,在排隊時我正好站在你身後,作品發布會上老師也沒有用變聲裝置刻意改變自己的聲音,對我來說想要認出老師,實在是太簡單了。”

“原來如此。”太宰治點點頭,“和我想的一樣。”他說,“那現在,你準備怎麼做,直接給我判死刑嗎?”他說,“如果是你親自動手的話,請選擇一種簡潔明快,不帶有痛感的手法,如果太痛苦的話,死亡的靜謐就要大打折扣了。”

“很抱歉,就算是太宰老師的要求,我也不能立刻答應。”在聽了太宰治說的話之後,皆聞雅也的眼睛微微睜大,就算是他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回答,不過他以相當快的速度接受了現實,“動手的其實是這位英雄小姐啊。”他指向還沒有醒來的午夜,“說不定她會選擇身為文學界瑰寶的你,而不是身後的那位小姐。”

“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先給午夜打了一針肌肉鬆弛器,隨後摸出手機。

“先讓我給渡我小姐的家裡人打一通電話吧。”他說,“隨後我們再聊。”

“哎,要跟男人聊這麼久嗎?”太宰搖晃著沒有受到束縛的雙腿,“稍稍有點不情願啊!”

……

遊戲城,8:25 pm。

“情況就是這樣,相澤老師。”

“我明白了。”相澤消太說,“你們原地待命,不要去河口倉庫,我馬上就趕過去。”說完就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綠穀打電話給相澤消太是有淵源的,他與爆豪和相澤認識要早得早得多,相較與太宰關係並不怎麼樣的爆豪,綠穀與前者的關係稱得上是親密。

三月後,在發現曾經有過幾麵之緣的英雄成為了班主任後,相澤與綠穀之間有過一場對話。

“如果你覺得太宰有什麼不對勁的。”相澤消太一頓,換了一個說話,“如果你覺得他又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記得通知我。”

[原地待命?不要去河口倉庫?]綠穀敏銳地抓住了相澤消太話中的怪異之處,他兀自陷入碎碎念的狀態:“果然太宰同學一定出問題了,而且聽相澤老師的語氣似乎知曉內情,難道說他在與職業英雄合作,還有今天的作品發布會,無論是規模也好警力也好……”

“出久君!”在形成實體的文字將綠穀出久包裹之前,麗日即使出聲打斷,“爆豪同學已經走遠了,我們不走嗎?”

“!”

[哢醬!]他在心中瘋狂呐喊,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吧!

……

東京站,8:30 pm。

“滋啦——滋啦——”

霍克斯盤旋在東京的高空,在他的管轄地上,當地居民經常能看見張開碩大翅膀的鳥兒在天空中不分白天黑夜地翱翔,有的時候是他,有的時候是歌利亞,巡邏的英雄帶給市民無與倫比的安心感,仿佛抬頭招招手,就能呼喚來英雄。

他曾在管轄地翱翔過無數遍,幾百個日日夜夜,足以將一切富有特色的建築物記在心上。

但東京站,東京站是不一樣的。

霍克斯由高向低一個俯衝,密密麻麻的,像是小甲殼蟲一樣的車輛放大,而比螞蟻更小,宛若地圖上小黑點的人也擁有了各自的麵貌,他甚至能看出其中幾人拿出手機,對著在空中滑翔的自己拍攝。

“霍克斯!”

“霍克斯!”

“是霍克斯!”

[沒有]

[沒有]

[沒有]

[到處都沒有太宰治的影子]

他眼下的心情就算沒有太急躁,也算不上多好,就在此刻,耳麥的公共頻道打開了,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耳麥,等待相澤消太的最新告知。

隻可惜傳入耳中的並不是相澤消太的聲音,而是好像從遠處傳來的,影影約約的“你已經醒了”。

[什麼情況,竄頻了?]

30秒後,太宰裝模作樣的“我隻是普通學生而已”,成功讓霍克斯的表情坍塌,他緊急聯絡上大部隊,才發現亂套了。

“喂喂,橡皮頭,這是怎麼一回事?”霍克斯說,“太宰被綁走了?可以定位嗎?”

“不可以。”相澤消太的聲音都蔫蔫的,與他本人一樣缺乏精神,“但位置已經差不多知道了,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他頓了一下說,“在河口倉庫,要是不出意外的話失聯的午夜與他在他們都在那裡。”

/怎麼回事?這聲音?/

/是連環綁架案的凶手?/

/橡皮頭,給我個解釋。/

/現在說話的是誰?/

耳邊忽然傳來紛亂的雜音,霍克斯瞠目結舌,他切斷了所有的多方向連線,僅僅留有與相澤消太的通訊:“太宰那小鬼?”

“沒錯。”低沉的男聲傳入霍克斯耳中,“他打開的公共頻道裡可不止我們這些人,警署的高層,包括小早川局長在內的官員使用的頻道都被打通了。”

“也就是說,這通消息是向內部所有成員播報。”

/霍克斯,霍克斯,連線霍克斯/

/讓前去抓捕敵人的英雄不要輕舉妄動,等敵人交代罪行之後再另行他事/

霍克斯的嘴角向上扯,他懸停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的嘴角也是如此,身體中屬於年輕人的靈魂正因亂象而感到啼笑皆非,甚至想要發出兩聲嘲諷的嗤笑,而屬於英雄可靠的部分則聯想著未來可能會出現的,滑鐵盧一般滑向深淵的事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太宰?]

……

河口倉庫,8:35 pm。

皆聞雅也放下手機,就看見太宰睜著一雙藏滿了星辰的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著自己,奇妙的是,明明他的瞳孔中充斥著流光溢彩,卻無法讓他感覺到美與歡欣。

“我們來聊點什麼吧,三排二座先生。”被綁架的受害人毫無受到侵害的意識,他給自己選了個好位置,倉庫中零散堆放的集裝箱成為了板凳,雙手固然被手銬銬在一起,手肘處卻進行了奇妙的彎折,他用手肘抵著大腿,上半身微微向下傾斜,下巴被手掌心托著。

這幅姿態讓皆聞雅也想到了幼稚園內的表演,人們總是將孩子的笑顏比作初生的太陽,亦或者花骨朵,被山穀或者綠葉襯托著。幼稚園的孩子跳舞時,不就經常做用手掌心托起下巴的動作嗎?

“行啊。”他同意了太宰匪夷所思的要求,盤腿坐在地上,此番動作給他做來,硬生生添上了貴公子特有的落拓不羈,隻要是看過皆聞雅也的人就知道,他絕對受到了非常良好的教育,放在古代,就是在絲帛與香料堆中長成的貴公子。

“想要聊點什麼,太宰老師。”

“就先說說個性塑造吧。”太宰的話像是羽毛筆,主體是輕飄飄的羽毛,尖頭卻是特意打造的金屬比肩,看似不起眼,刺進肉裡時卻激得人痛呼出聲,鮮血從青色的血管中潺潺流淌而出。

“我啊,對聽說你朋友的故事、學長的故事並不感興趣。”太宰說,“為什麼不說說你的故事呢,說不定我還能在心中構思一本好書。”

“哎,是嗎?”皆聞雅也的笑容像一張麵具,停留在肌膚表層,“太宰老師的話可能沒有機會寫書了。”他話鋒一轉說,“幸運的是,我對談論自己無聊的故事並沒有多抵觸。”

“所以就來說說看吧。”

……

我現在的名字是皆聞雅也。

他穿著老派的國中生製服,行走在東大附中的校園裡,在十年前,他們的校服還不像是現在這樣,男生就是立領的黑服,鈕扣扣到頂。三四月份,櫻花正盛放,開學日是個無風天,那些花靜靜地肅立在枝頭上,像木板雕畫間的刻畫。

在高中以前,我還不叫這個名字。

皆聞雅也漫不經心地想,雅也還是雅也,為什麼會改名叫皆聞,不是因為被害人叫皆聞嗎?

政治家的兒子,與警官的兒子,同樣是人質,兩人隻能救一個。

警官的皆聞,與他的雅也,構成了新的名字。

[為什麼那時候活下來的,會是我?]

……

13年前,東京國立博物館,3:42 pm。

“《浄名玄論》是吉藏晚年的著作,整本收在東京國立博物館內,也就是麵前的這一本,書中內容相當廣泛,包括佛教專門名詞、術語、典故……”走到新的藏館內,插在耳中的耳機便被觸發機關,機械女音源源不斷傳入耳中,讓雅也昏昏欲睡。

[好煩啊。]

他想。

[課外學習,什麼時候能結束?]

[好煩啊,好煩啊,能不能來點刺激的事。]

“雅也?”身邊傳來友人的說話聲,皆聞哲人的手在他麵前揮揮,“你怎麼又走神了?”

“因為很無聊啊。”雅也一邊走,腳尖一邊在光滑的瓷磚地上點點,瓷磚是白色的,擦得很乾淨,他的臉反射在地上。

那是張什麼樣的臉?百無聊賴的,對生活感到失望與無聊的,能麵麵具一般蒼白的臉,每天早上醒來,對著衛生間裡的鏡子擦乾臉,抹去臉頰上的水珠,雅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都不由自主想:怎麼會有人這麼無聊?好醜陋啊好醜陋啊,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醜陋了。

[梅菲斯特衡量人,據說是看靈魂的光亮,越是白色的閃閃發亮的靈魂,價值就越高,如果那樣的話,我的靈魂應該是一文不值的吧?]

“啊,確實很無聊。”皆聞哲人說,“但不好好看的話,作業就完成不了,”他說說笑笑,又停了一會兒,“等晚上回我家打電動吧,我買了個新的遊戲,你媽媽不允許你在家裡打電動對吧?”

雅也的家教很嚴,他的母親不允許遊戲機出現在家裡,隻要回到家就隻有書、學習、政治、鋼琴,都是些無聊的,他沒有什麼興趣的玩意兒。

“但是遊戲也玩得差不多膩了。”他說,“跟哲人打遊戲一點意思都沒有,你技術太差了,老是在輸,打遊戲的話,還是有輸有贏更有趣點吧?”

“對我來說不是那樣。”哲人說,“辛苦的隻是雅也吧,一直贏和沒有意思,輸的話卻有想要超過的對象。“他說,“雅也覺得,什麼比較有意思?”

“說不定是殺人吧。”雅也想想,一五一十地說,“像是生死啊、放火啊、殺人啊,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真的假的?”他說,“傷害其他人的事情,會覺得有趣嗎?”

“我不知道。”雅也說,“可能吧,我沒有嘗試過,但說不定會讓我覺得有趣點。”

“不可能不可能。”哲人搖搖手,“雅也的話,會喂學校門口的流浪貓吧?”

“……”

“你看,會喜歡小動物的,怎麼會是壞人。”

[我隻是比起人,更喜歡小動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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