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因的手緊緊地卡在太宰的脖子上,沒有更加用力, 也沒有鬆弛, 他們眼對著眼, 以動作看來太宰分明處在極度弱勢的一方,但斯坦因,在太宰的視線下,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穿透了,以至於他堅持了多年的信念他的精神都被對方高高在上的思想衝刷著。
他靈魂的格調在對方的眼中不值一提。
如果換一個場合換一個身份,斯坦因定會不由分說掐斷脆弱的脖頸, 他的信念不容玷汙,那麼多的英雄被他斬於刀下, 思想犯之所以窮凶極惡, 就是因為他們毫無愧疚之心,不僅不覺得自己犯了罪,還認為他做了對社會有用的好事。
然而正因為太宰是他鐘愛的作者,是曾經距離阿喀琉斯最近的人,斯坦因也不得不遲疑了。
[怎麼辦?]這麼多年來他一往無前的信念首次出現了迷惘,踟躇在斯坦因腦海中蔓延,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尋找太宰的原因是因為認其為真正繼承了阿喀琉斯意誌的人, 是正統, 殺了他無疑就是打破了正統,若他的意誌足夠堅定,就是可行的,他大可認為自己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阿喀琉斯, 都要更加堅定地繼承了意誌。
然而……
[他說的話,真的是錯的嗎?]
心靈深處,一道微弱的聲音正隱隱約約地鳴著,聲波在他的胸腔中緩緩地擴散。
他的手還同鐵鉗一般鉗著太宰的脖子,但力道似乎減弱了。
失望之情凝固在太宰的眼底,他喉頭滾動,發現自己似乎可以說話了:“怎麼了,不殺我了嗎?”他說,“都已經堅持自己的信念殺死了這麼多的英雄,卻沒有辦法對我動手嗎?明明在你的心中我絕對不屬於真正的英雄對吧。當然了,我也不是平民,我是跟在阿喀琉斯身邊的人。”
“這樣的我沒有給出你理想的回答,不也是對你信念的背棄與打擊嗎?更何況,我完全不承認你的行為是英雄之舉,思想犯就是思想犯,何必想那麼多。”他冷酷地看著斯坦因,“你不是失格的英雄,甚至連英雄都不是,你隻是敵人而已。”
“閉嘴!”斯坦因的手再度收緊了。
“為什麼不殺死給出否定答案的我?”他的聲音更加微弱,內容卻要比刀還具有攻擊性,“快點殺了我吧,隻要加強一點力道,我就能脫離這醜惡的塵世間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近乎於虔誠。
“對我來說,世上無英雄。”
雷霆一擊忽從斯坦因的身後躥出,斯坦因的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宰身上,剩下的小半注意力隻讓他匆匆避過來自綠穀出久的攻擊,後者溫柔的嗓音沉下來,像是暴怒的獅子。
“放開太宰同學。”
太宰治的腳落地了。
斯坦因的腳掌在地上彈了一下,如同一隻輕盈的鳥雀,落在牆角,他身側是鐵絲網,想要翻過縱橫交錯的網格對他來說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背微微佝僂著,這是極具攻擊性的姿勢,半身的爆發力都藏在腰腹與腿腳間,他隨時都能像獵豹一樣,俯身衝向綠穀。
而後者臉上隻帶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你的對手是我。”
……
綠穀出久到的時機很湊巧,他站在保須書局的門口,格蘭特裡諾正在向保安出示證件,他不過是下意識地抬起腦袋打量四周,就看見在空中騰飛的腦無。
“!”僅僅是一瞬,他就反應過來,“格蘭特裡諾!”
矮小的老年人猛然回頭,順著綠穀出久眼神指向的方向看過去:“我們有麻煩了,小子。”話才說完,綠穀已經像根離弦的箭,猛地射出去。
他追著會飛的腦無,跑了。
奔跑的腿腳山上著電弧,剛剛才將ofa的力量穩定下來,就有了實戰的機會。
腦無移動的速度非常快,他的身體還很靈活,就算是擁有飛行個性的英雄在人生地不熟的場合也無法肆無忌憚地飛翔,而這頭腦無就像是被安裝了雷達裝置,可自動規避路障。
綠穀出久勉強在地上跟著他跑,然而在進入了縱橫交錯的小巷後還是跟丟了,他隻能憑著直覺與細微的聲響尋找,沒想到竟然看見了太宰治與斯坦因。
“還能走嗎,太宰同學。”他以保護著的姿態擋在太宰的麵前,甚至沒有回頭看他,“我會拖住他,然後在這段時間,你得跑走。”
太宰張開嘴,剛想說話,就被綠穀堵住了話頭:“聽著,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但就算是自殺,死在斯坦因的手上也絕對不是個好主意。”他的話中透著股詭異的強硬,讓那聽上去很不綠穀出久,但同時又很像是綠穀,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太溫柔了,“就算是要死的話,也要選擇爽朗的方式,你以前不是說過嗎?”
“所以,無論是找棵櫻花樹吊死也好,還是入水也好,甚至從高樓上一躍而下也好,不要死在這裡,太宰君。”
太宰同學變成了太宰君。
[啊呀,這真是……]
他笑了,圓潤的眼睛被擠成了一條縫,那是極其難得出現在太宰臉上的,毫無惡意的笑容。
[如果這世界上多些綠穀君這樣的人,說不定我就不會那麼想死了。]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好吧,綠穀君。”他對綠穀出久說,“我的腳是很無力沒錯,但要現在說自己不能走,就太煞風景了。”他說,“所以,你也要儘量撐更長時間。”
“放心吧,綠穀君,你會沒事的。”
“很快就要結束了。”
……
擁有四條手臂的腦無實在不是善茬。
他的力氣很大,不如曾經對上歐魯邁特的腦無,卻也差不了多少,多出來的手臂幫助他抵禦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而他的嘴巴,當他張開嘴巴時候甚至能夠噴射出火焰。
如果論綜合能力,他甚至要超過最初的腦無。
“怎麼辦?”
英雄們幾乎要絕望了,安德瓦去對付了另外一頭腦無,而他們群龍無首,霍克斯本應該去追逐太宰治,卻被另外一頭腦無絆住了,保須市成了一片火海,用地獄來比較也不遑多讓,總之他們沒有辦法對付它,剛才有名以力量稱著的英雄試圖挑戰腦無,卻被他拍碎了脊椎骨。
已經有人死了,而人在逐漸變多。
“疏散!先疏散群眾!”
“周圍已經沒有平民了。”
“胡說八道,建築物裡不——”
話來沒有說完,腦無就張大了嘴,火焰柱從他口中噴出,直射向另外一棟大廈,玻璃窗戶被撞破,明明隔離得很遠,卻仿佛能聽見人的慘叫。
“彆說疏散民眾了,先阻止他!”有人崩潰地喊,“橡皮頭,你想想辦法。”
先前相澤消太一直盯著腦無,好歹封住了噴火的個性,但他有乾眼症,就算沒有隻要是人類就無法一直不眨眼睛,然而就是瞬間,腦無又造成了巨大的破壞。
“嘖!”相澤消太也在想辦法,“我先牽製住他,看看能不能束縛住他的四肢。”
“有飛行個性的人試著從上往下攻擊,看能不能捅穿他的眼睛。”
話音剛落,他就迅速逼近腦無,相澤消太也受到過忍者的訓練,他的速度很快,體術很強,坦白來說與斯坦因算是一個類型的。
堅韌的特質金屬帶被他攥著,一層一層往腦無的身上纏繞,他的目的很簡單,暫時封住腦無的四條手臂,給其他人創造攻擊的機會。
這項工作很危險,卻需要有人做,而在場的英雄中,似乎隻有他才有足夠的力量。
“眼睛!”他高呼一聲,希望擁有飛行個性的英雄能接上,相澤消太能感覺到,腦無在瘋狂地掙紮,而憑借人類的力量他最多隻能控製住腦無幾秒鐘。
但是可以飛的英雄,他遲疑了。
不知道是被腦無近乎恐怖的力量嚇到了,還是出於彆的原因,他起飛速度很慢,持著武器的力量也不夠,手軟綿綿的。
[完了。]
相澤消太聽見了特製繃帶被撕裂的聲音,那一瞬間他仿佛預見了未來,以他現在的距離,是絕對無法與腦無拉開距離的,他要考慮的僅僅是自己的死法,是在眨眼的瞬間被火焰轟中還是成為下一個被拍斷脊柱的人。
無論是哪種都性命難保,最好的情況,也是英雄退役。
“!”
一把打刀,還是說脅差?尺寸不太對勁的武、士刀自上而下貫穿腦無的大腦,老鷹寬闊的翅膀緊緊地收縮在鷹翔太的身側,而他的腳則精準地踐踏在腦無的脊背上。
若太宰在場,定會吹一記口哨,為他精妙而富有諷刺力的出場,就連殺死腦無的方式,鷹翔太與斯坦因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冥冥中有一條線,將他們精準地連接起來。
鷹翔太腳踏腦無,他看著相澤消太,二人的眼神對上了。
[……]
“歌利亞?”
“他不是被通緝了嗎,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是斯坦因吧。”
“怎麼辦,要抓他嗎,是敵人吧。”
“等等,那個怪物……”
他腳下的腦無,蠕動了幾下。
“他還沒有死!”
……
波澈健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下室,比起上回鷹翔太來的時候,他麵前懸掛的屏幕又多了不知道多少塊。而每塊屏幕又被分成了許多小塊。
畫麵一直在變,有幾塊卻是固定不動的,譬如腦無肆虐的地點,坐在樓房頂端俯視亂象的死柄木,樓梯間中攀爬的太宰治,往著同一方向趕去的斯坦因跟鷹翔太,還有坐在巷道中無法動彈的綠穀出久。
即便是雄英的學生也無法拖住斯坦因多久,好在那人並不準備殺他,甚至懷揣著對綠穀的欣賞之意,下手時也很注意沒有給他留下無法治愈的傷痕。
但不管怎麼說,綠穀看上去依舊很可憐:他靠牆坐著,本就晦暗的牆壁上多塗了一團血,綠穀是被砸在牆壁上的,隨後一點一點滑落,靠牆坐著,因此在他的頭頂上刷著血。
而他的臉也很慘,青一塊紫一塊,臉頰上貼著血塊,頭發也亂蓬蓬的,好在ofa並沒有失控,他的手腳健全,卻被硬生生毆打到了失去神智。
然而,即使在昏倒前的一刻,他的手指頭都伸著,似乎想要去拽什麼。
他想拽住斯坦因的衣服角,想把他留在這裡,想讓他、讓他沒有辦法去尋找太宰治。
[我得保護好太宰君。]
他的肢體語言是這麼說的。
波澈健凝視著昏迷的綠穀出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他不想也沒有精力知道,而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也絕對不是語言能夠形容的。
[多可憐啊。]
他隻是這樣想著,但波澈健搞不清楚,讓他覺得可憐的人到底是誰,是一心幫助太宰保護太宰的綠穀出久,還是逃跑的太宰治,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