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2)

英雄失格 浮雲素 16444 字 8個月前

上個周末我又收到了一封信。

信件代收點是老地方, 印度咖喱屋的信箱, 說是印度咖喱屋,熬咖喱所用的香料其實不是外國人常吃的那種, 用老板的話來說,他進行了改良讓它們(咖喱)更加符合日本人的口味。

我最喜歡的激辣咖喱不屬於此行列, 老板說吃得人很少, 但我每次去都要吃。

老板語:真說的話, 這應該是中華風味的咖喱吧, 他們的香料能又辣又香。

“打擾了。”我拉開門, 熟練地坐上吧台前的高凳, 現在是上午10時30分,店才開門, 幾乎沒有誰會這麼早來吃咖喱,正值壯年的老板回頭看我一眼說“等一下”。

一晚熱騰騰的咖喱豬扒飯放在台麵上,他隨後又遞上一封信。

“就這一封?”我問。

“沒錯。”老板說,“最近的信有點少。”

“他說他領養了一個孩子。”我伸出手, “有裁紙刀嗎,老板。”

“早就準備好了。”說著遞上一把刀。

我把刀尖挑入信封邊緣,裁開, 今天的信很短, 隻有薄薄一張紙,紙上寫了寥寥幾字。

“養了個孩子啊。”老板這裡不禁煙,他自己就是個老煙槍,我說抽煙對身體不好, 會讓肺成對稱的黑炭塊,他卻說人生隻有幾十年,不及時行樂就沒有機會了。

我想店裡生意還說得過去有一半是不禁煙令吸引過來的。

[但咖喱真的很好吃。]

“養了孩子的話人生就會變得很不一樣。”老板說,“絕大部分時間都會花在孩子身上,自己的生活都被壓縮了,因為得花時間教養孩子,還要掙錢為了養他們。”

“所以你沒有孩子?”我問。

老板說:“我是不婚一族。”他又吐了個煙圈,“現在日本我這種人很多。”

“唔。”我說,“是這樣嗎?”

“是的。”

我把咖喱吃完了,用熱毛巾擦乾淨手,開始讀信。

/親愛的o先生:(開頭總是一一成不變的,我想)

最近因忙於教導那個孩子,連寫信的時間好像都變少了,不,真要說的話也不是忙於教導,而是“思考如何教導他”,如你所見直到現在都沒什麼頭緒。

他跟我想得不大一樣,對我的態度也十分拘謹,總體說來像個不善言辭的人,我猜他不是沒有話說,而是把那些都藏在心裡。

這可能不是好事。

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你迷惑的d。/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再怎麼被說成早熟,我也隻是個14歲的青少年而已,以普世價值,我這歲數甚至能被稱為孩子,教養**歲的孩子(d曾說過他領養的孩子有那麼大)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我思索一會兒還是決定求助於更有生活經驗的人,我問老板:“小孩不願意跟監護人說話怎麼辦?”

“很正常。”鍋裡的咖喱煮開了,濃稠的醬麵上泛小氣泡咕咚咕咚直響,窗戶大開,抽油煙機在發揮作用,我卻還能聞到咖喱香。

“我青年那會兒很討厭跟父母說話,一回家就把門關上還要上鎖。”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沒有父母,用更容易理解的詞彙來描述,就是我是孤兒,無論是家庭教育還是與父母的隔閡這些詞彙都對我太遙遠,老板知道這些事情,所以他對我的過去閉口不談,從來不問,這是體貼成年人會做的事。

其實我的過去沒什麼好說的,也沒什麼不好的,孤兒院長人不錯,我得以完成教育,至於現在做的工作則是得益於我敏銳的運動神經還有不那麼強的異能力。

我雖然沒有父母卻也用工作養活自己,我不以此為恥,反因此而滿足。

“如果想要孩子多說點話,就讓他去交朋友,不願意跟父母說的話都會跟朋友說。”老板講,“隻要有朋友就能變成健全人。”

我不知道老板說得是否正確,但他既然這麼說應該就有道理,人應該對更年長的人懷揣敬畏之心,他們的部分經驗在社會中很起作用,於是我問他要了紙筆回信。

我的字不算好看,卻也稱得上是工整,老板說這是小印刷體,我說大概吧,是照著書本上的字練出來的,平假名圓弧的彎折角度都一模一樣。

/尊敬的d先生:

我沒有教養過孩子,但常去咖喱店的老板說可以讓他們多交些朋友,隻要遠離家長孩子就會變得活潑。(他隻問了我這一個問題,我需要回答的也就這麼多,至於生活是一成不變的,無非就是學習還有工作,最近也沒有讀好書,就不用跟d先生聊心得了。)

你忠實的o/

d先生是我認識最博學的人,他什麼都知道。我平素喜好,內容不僅限於,還有些與人體骨骼相關的專業書籍,有一次我因被問題就就困擾,找不到答案便死馬當作活馬醫在信中抱怨了我的煩惱,想不到下次竟得到了完整而精確的解釋。次從往後我倆的信件對話便多出了教育的性質,這實在很好。

我把信紙折疊得四四方方,塞入信封裡,後又用膠水粘上,出了咖喱店一路向西走,到路的儘頭有座深綠色的郵筒,即使是在日本願意通過信交流的人也不多了,郵筒裡大約是空空蕩蕩的,最多有些明信片,它們都是外國人寫的,買下具有橫濱特色的明信片,承載友人的期待漂洋過海,駛向未知的遠方。

我與d先生的信又何嘗不是這樣。

我站在那,等了會兒郵差,他把我的信從桶裡拿出來,裝進包裡,心裡燃起了淡淡的期待。

[下一封信,何時能接到?]

……

“沒問題嗎?”飛鳥警探問。他辦公室旁有間小屋子,房內有橢圓形的大桌與椅子,桌頂端的牆壁上白幕卷起,這房間有投影儀裝置,平時給他們開會和製定策略用。

兩個成年人從地下室搬了有半個成年人高的文件袋,好在牛皮紙封麵上的灰塵已經被擦乾淨了,落在桌麵上也沒有灰揚起。

“什麼?”太宰治問。

“就是小朋友。”飛鳥驚覺自己不知道那孩子的姓名,甚至不知道他與太宰治的關係,隻能以年齡代稱,“放他一個人在外到處爬,就算有佐佐木跟著也不大好吧。”

“有個朋友告訴我,”太宰打開第一份文件袋,“孩子健康成長的秘籍是讓他們脫離大人的視線,自主交友。”

[這麼說其實沒錯。]飛鳥想,[但就佐佐木與小朋友的年齡差來看,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朋友吧,充其量就是大人帶著孩子見識場麵。]

[話說,太宰先生跟小朋友的關係究竟是什麼?是父子嗎?那太宰先生究竟多少歲?]飛鳥的大腦也疲勞了,故無法集中精力工作反倒是胡思亂想起來,他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太宰治,隻覺得這人實在是看不出年紀。

他看他長相不過二十歲的光景,也許更小些,十八、十九?但他的眼神又實在不會是二十歲人會有的,且彆說是而是,就是四十五十,都不見得跟他一樣,眼裡透不出一點兒光亮來。

[大概是二十大幾歲吧。]飛鳥警探猜,[這樣的話確實生得出那麼大的小朋友,果然還是父子吧。]

“所以小朋友句那樣?讓他跟著佐佐木?”飛鳥問。

“佐佐木先生的話,不是碰上了大案子嗎?”他們剛才都聽說了,警局內情報流傳速度很快,“而且跟我們正在調查的事情有關。”太宰治說,“這樣的話還是讓修治君跟著他吧,會幫上大忙的。”

飛鳥還試圖打消太宰的念頭,他說:“你要不再考慮考慮。”他說,“查案風險很大,萬一受傷了……”

“沒事。”他說著說著又笑了,太宰實在是很喜歡笑,但他的笑容每次都不一樣,嘴角上揚的弧度不一樣,其中所蘊藏的深長意味也不一樣,現在,他的臉冷白熾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像張輕飄飄的紙,貝齒才咬過上嘴唇,以至於兩片紅色的唇瓣不自然地充血,豔麗得咄咄逼人,“我知道那孩子的一切。”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他在說這話時的模樣像極了寂小姐。

飛鳥的瞳孔中倒映著太宰治,他、他戰栗了。

原身家庭帶給人的影響是無與倫比的。

“他會做的事情不過就那樣。”

[你看過夜鶯嗎?不、不是說金絲雀,它要更加稀有,有婉轉的歌喉夜夜歡快地歌唱。]

[但歌唱,是在籠子裡。]

太宰說:“好了,先不談這個問題,來整理一下藤原清水先生的生平吧。”他說,“我堅持,這是破案中最關鍵的一環。”

[因為藤原先生是最早的犧牲者嘛。]

……

今天是5月3日。

今歲夫人抬頭看了眼日曆,她家的日曆是掛在牆上的,過一日就撕一張,紙是再生紙張,不僅不浪費還給它們創造了二次利用的機會。

話雖如此,市麵上生產此類掛曆的廠家也越來越少了。

昨日母親從有馬專程打電話來,她和父親在有馬溫泉療養,人年紀到了就會生出各種問題,關節骨骼也會變得脆弱,泡溫泉可以緩解疼痛。

“明天就是清水的三周年忌日了。”母親囑咐說,“記得帶金平牛蒡去看他,阿止。”

“他是個好小夥子,對你也很好,隻是你的命不好。”

今歲止右手持電話,這年頭人少有在家中置辦座機,多是一通手機橫跨地球連接南北,她家卻不儘然,古老的電話機是婚前的遺物,她堅持要接通電話線,就跟她堅持隻用最簡單的非智能手機一樣。

“好的,媽媽。”知道人不在眼前卻還下意識地鞠躬,拖鞋內足背弓起,她把全部的忍耐都灌在無人知曉的雪白足麵上,五隻腳趾蜷縮著緊貼腳底心。

這動作既不優雅,也不符合禮儀,若被年輕時的媽媽看見絕對會用薄竹條抽擊她的腳背。

“最近有相熟的男性嗎,阿止?”電話另一頭,上年紀的老婦雙手捧電話聽筒,她的左手貼耳朵,右手靠近臉頰,說是上年紀,除了眼角的魚尾紋外就無甚留下歲月痕跡的地方了,銀發絲被染黑,藏在發髻裡。

她連手背都弓起來了。

“還沒有,媽媽。”

電話掛斷了。

[總是這樣。]今歲止想,她很冷漠,從表情到心都如此,心似秋風,身像泥古不化的雪,每當聽見母親說這些話時她就想[我聽過多少遍了?]

“是你命苦,阿止。”

“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取這個名字。”

“清水先生是個很好的人。”

結婚時也是那樣,聽說藤原清水是她國中時代的學長,用聽說二字是因為對方認識她,又拿了蓋相同校徽章的畢業證,但他們學校一共有三個年級三千名學生,她又怎麼可能認識上一年度的學長?

有一天西裝革履的青年敲開他們家的門,今歲不在家,她上的是女子高中,藤原拜訪時家裡隻有父親與母親,他那時候已經很高了,就父母眼光看來是英俊的帥小夥,父親講了千八百遍,說他土下座跪倒在地請父母把自己嫁給他。

父親與其說是氣氛不如說是感到荒謬:“你才見過阿止幾次,就像要求親了?她從來沒有跟我們提過你。”

“拜托了,伯父。”藤原清水肯定是有些問題的,他偏執得比精神病患還瘋,“我隻有這一個願望,不能沒有她。”

“一派胡言!”父親嚴厲嗬斥,“想要娶我家的女兒,起碼也要功成名就才行!”

他不依不饒地問:“如果功成名就了,是不是就可以娶令千金?”

“那要等你有成就再說!”

[藤原是拚命三郎。]事到如今,今歲止可以用無限冷靜的思想來追憶自己的前夫,[他很拚命,年紀輕輕就升任高級警探,父親很滿意,軍警的身份在他眼中不僅不差反而很體麵,母親擔心他年紀輕輕逝世,後又知曉藤原無父母,又願意讓我成為犧牲後的唯一受益人,於是就連她也同意了。]

[用現代話語來形容,這行為無疑就是賣女兒吧,但他們又不缺那份錢,也就是說是認為藤原前途無量菜做主將我嫁給他。]

“軍警的話也不是能乾很長的職業,等到退下來後正好可以幫你爸爸。”

“得找個繼承人把家業傳下去才行,我看他不錯。”“心性也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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