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動靜,薑時時艱難把黏在荔枝上的視線移開,左右轉了轉腦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這才看向奇奇怪怪的老阿婆。
在跟他說話嗎?
應該是的吧,周圍除了荔枝,就隻有他了。
薑時時眨著眼睛,認真聽起阿婆的念念叨叨,試圖去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
但想了好久,都沒能想出些什麼來,隻覺得這個年紀特彆特彆大的人類說話也神神秘秘,像是在防著些什麼。
總覺得既怕他聽不懂,又怕他聽懂了。
“老婆子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麼會這麼痛苦,也不明白他們怎麼就都變了……”
老阿婆反反複複都在說著‘逃’與‘離開’,還強調起看不到頭的痛苦。
大顆的淚水從那滿是魚尾紋的眼角滑落。
聲音微微顫抖著。
最後發出哀鳴般歎息:“噩夢,這就是場噩夢,是永無止境的噩夢!”
薑時時是真的聽不懂,什麼夢不夢又什麼逃不逃跑不跑的,即便如此,也還是從老阿婆的身上感受到了沉重如大山般的痛與苦。
是比他失去小番茄失去所有東西都要刻骨的難受。
注視著那滴淚水落在阿婆深色衣服。
眼看淚漸漸暈染開來,他隨手揪起片層層疊疊的裙擺,直接從扯了塊布下來,抬手就給正在流眼淚的老人類按了按眼角。
薑時時想了想,又把碎布塞到了這位年齡很大的人類的手裡,隨後抓起對方的手腕,認真的教起阿婆擦眼淚。
哭哭不好的哦,可傷眼睛了!
見狀,老阿婆說到一半的話也停了,就這麼用那雙滿是滄桑且死氣沉沉的眼睛直直盯向身前的玩家。
視線落在薑時時清澈無邪的雙眸上。
久久未曾移開。
薑時時沒有在意阿婆的打量,他依舊固執的教著對方擦眼淚,等到那隻仿佛隻剩下骨頭的手終於學著在眼角上按壓擦拭起來。
他才滿意的收回爪爪。
壞哥哥說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替對方擦眼淚肯定也不如教對方擦眼淚哦!
“你多大了?”老阿婆長長歎了口氣,她抬起手,猶豫片刻,還是輕輕在薑時時的腦袋上摸了摸,無奈說道:“還是個孩子呢……”
現在的無儘,已經紊亂至此了嗎?
也早該想到的。
薑時時一聽,精致的小臉都嚴肅起來。
他才不是孩子!未成年不能結婚的哦!但是他都和壞哥哥結婚了!還結了好久呢!
正想搖頭,卻看到眼前的阿婆邊歎息邊從矮桌上拎了串荔枝,塞進他得爪爪裡……
“孩子,快嘗嘗吧,雖然算不得什麼好東西,但也能吃個嘴甜。”
老阿婆的精神明顯比之前要好的多,也不再是恍恍惚惚的模樣。
她又從矮桌下掏出了個四角小板凳,放在一旁,示意薑時時坐上去。
隨後躺在搖椅上,輕輕搖晃著,繼續開口道:“坐吧,陪老婆子我曬曬太陽。也不知道這樣曬太陽的日子還要過多久,真希望能快些…結束……”
遠處正在拍攝的老玩家們紛紛一心二用,全都豎起耳朵聽起NPC那奇奇怪怪的瘋言瘋語。
指不定裡頭全都暗藏著玄機呢!
鎮上詭異的地方不少。
但像是這個年老NPC般特殊的可沒有幾個!
不管是對方這看起來少說也得上百的年紀,還是腳上鎖著的厚重鏈條,又或者左右兩側豐富的瓜果點心,都在表明對方身份的特殊。
薑時時的小腦袋瓜子可暫時容不下副本裡的那麼多彎彎道道。
他捧著大大的荔枝串,乖乖巧巧坐在板凳上,從現在起,自己就是阿婆口中的孩子了!
當小孩子沒什麼不好的,還能吃荔枝!
學習視頻裡說過荔枝得剝殼吃還要吐掉裡麵的核,頭一回剝荔枝的他並不是那麼的熟練,繪刻著水墨竹子的尖尖指甲都紮進了果肉裡。
折騰許久,也就挖下來一小塊滿是顆粒突起的皮,上頭倒是還帶著半透明又散發著甜味的白色果肉。
光是聞著,味道就甜滋滋的。
薑時時盯著那塊有著白色香香荔枝的果皮,直接塞進了嘴裡,頓時間,眼睛都睜大了,連忙舔了舔滿是果汁的手指。
哇!是真的好甜好甜哦!
就是皮有點硬也有點澀苦,確實不能吃!
可是殼又實在太難剝……
沉思片刻,他就打算把整個荔枝都丟進嘴裡,還沒能成功實踐,一隻熟悉的大手按在了他的爪爪上。
遊無肆接過薑時時手中那已經被摧殘得坑坑窪窪的荔枝,在手上輕輕一擠,果殼裂開,瞬間就露出被挖走之外的完整果肉。
看到小妻子緊緊盯著他手上的小果子,並且早早張開嘴巴,便把遞到對方唇邊。
同時開口說道:“硬的荔枝核是不能吃的,記得吐出來。”
薑時時早在遊無肆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把果肉連帶著核全都嚼碎。
原本滿是清甜的嘴巴頓時蔓延起奇怪的味道……
苦苦的,怪不得不能吃!
根本就不好吃!
遊無肆看著薑時時那張皺起來的漂亮小臉蛋,笑著把手掌攤到對方唇邊。
等小僵屍把荔枝核的碎渣給了吐出來。
他才朝著步行輔助器械上迎風招展的小黃旗招了招手,從換裝程序裡找出個環保袋,掛在橫著漂浮的木棍上,把果殼碎渣都丟進去。
隨後又找了個紙巾掛包,掛在旗子那端,抽了張紙,將手擦乾淨,再把紙巾也丟進環保垃圾袋裡。
這才對著小妻子輕聲囑咐道:“垃圾要放進袋子裡,不能隨手丟棄哦,那是不禮貌的行為。”
做完這些,遊無肆看向輪椅上正仔細打量著他的老阿婆,笑著開口道:“時時給您添麻煩了,您的荔枝他很喜歡,來得匆忙我也沒有帶什麼東西,也許…您會需要一些幫助?”
說完,他的視線落在老人家腿上的鎖鏈。
隨後又抱歉一笑。
再看向了對方身後寬敞的大宅院。
“不麻煩。”老阿婆搖了搖頭,她自嘲般笑了笑,雙眼放空盯著正前方,輕聲說道:“需要幫助的可不是我。”
鎖鏈能將她困住,也不過是因為她想被困住。
被鎖的從來都不是她。聽到這話的老玩家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緊緊盯著老阿婆。
正耐心等著後麵的話。
忽然,遠處傳來道道厲聲嗬斥。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到祖婆這裡來了?”
“快帶著你們的東西離開這裡!”
……
原本隻是兩個男人在怒斥著,但很快這聲音就引來了糸氏鎮上十多個男性鎮民,看到站在祖婆麵前的遊無肆還有坐在矮凳上的薑時時,臉色都變了。
隨著趕來的鎮民越來越多。
一個個都凶神惡煞的開始驅趕起正在拍攝的玩家。
那態度,要多惡劣就有多惡劣,仿佛玩家們全都是地溝裡的老鼠,隻要靠近他們口中的‘祖婆’,一切都會變得不幸。
眼看著掄起木棍的鎮民就要開始砸起直播設備。
躺在搖椅上已經閉上雙眼的老阿婆緩緩抬起手,也不說話,隻是往後指了指掛滿各式剪紙的大宅院。
“算你們好運!”
“都遠著些,你們這些外鄉人可彆挨過來!”
“也是祖婆好心腸!”
“再有下次,連帶著你們都要砸個稀巴爛!”
……
拿著木棍的男性鎮民依舊在防備著玩家們的接近,而其他鎮民則是在把遊無肆和薑時時驅離老阿婆後,紛紛雙膝跪在了阿婆的麵前。
低聲喚了聲‘祖婆’。
這才動作有序的跪著抬起搖椅和矮桌,等站起身後,就快步帶著老阿婆走入大宅院。
“都在看什麼看?”
“快拍你們的!”
“拍完之後都不許再來這裡!”
……
遊無肆看了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荔枝藏好的薑時時,見對方正滿不開心的瞪著周圍的鎮民,便想起剛剛有幾個拿著棍子的人似乎是想打向小妻子正在剝荔枝的手。
他有些不大高興,但麵上依舊神色如常。
掃了一圈依舊停留在原地不願離去的持棍鎮民,淡淡開口道:“各位這是什麼意思?之前不是說好了,隻要不損壞鎮上的剪紙,得到房屋主人的同意後都能在門口拍攝嗎?”
“你們這些外鄉人,心腸多得很!祖婆好好休息著,非要來這裡打擾,怎麼就不先拍其他地方!”
身形粗狂的鎮民黑著臉,繼續說道:“都沒長眼睛嗎?”
遊無肆沒有理會這個男人,而是看向匆匆趕來的續儀,開口詢問:“剛剛那位老人家都沒有反對我們的拍攝,怎麼就給我們安上個打擾的罪名?”
聽到這話,續儀看了眼周圍都滿是憤怒的族人,不用再多說,也都猜的七七八八。
他直接說道:“祖婆年紀大了,對於聲音比較敏感,需要在相對安靜的地方休息。祖婆不愛說話,對小輩也縱容得很,出於對祖婆的關心,兄弟們才激動了些。趁天色還早,你們快些在這裡拍拍,結束後不要再來這邊就好了。”
續儀的語氣還算和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