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光實在沒什麼做皇帝的心思。
如果皇帝不賢德,會因為上位者的威脅到他的安全,他定會想辦法解決憂患。
可如今皇帝是他的妹夫,皇後是他妹妹,小太子是他外甥。皇帝對他妹妹挺好,也是個頭腦清明的,還有何憂?
做皇帝是不可能做皇帝的。位置越高,責任越大,沒見多少皇帝都積勞成疾,英年早逝。
做昏君、暴君也不可,爽是爽了一時,但容易死得更早,不得善終,死後還要被罵。
景和光直白地點明滅國那位便宜老爹的錯,企圖喚起手下們的良心。
但多年的信念,不是這一句話能動搖的。
池休蒼老的聲音響起:“殿下,先帝之過,便是錯了,也得您來彌補!那許逆是草莽出身,目光短淺,如何擔得起這天下?”
景和光並不讚成。
皇帝是出身草莽,但出身草莽還能登頂帝位,更見其不凡。至於守國的問題,如今建國已五年,百姓們日子越過越好。
景和光本想反駁,但想想往日裡原身也罵過皇帝的出身和見識……
隻得作罷。
不過這麼一攪,倒讓景和光想起來一樁事。
原身和這些人瞧不起皇帝,也是有原因的。
縱是國破,原身也過著好日子,有大把銀錢供他享受。他不接地氣,也就不知道那些世間百態,不知道百姓們日子到底過得如何,對百姓的生活印象還停留在滅國之時。
擴展來想,原身不接地氣,整日裡躲藏的池休和這屋子裡大多數人,貌似也是“不接地氣”的?
他們的認知,和外麵的世界是脫離的,隻有接觸到外麵的那一部分人才知道如今許國的模樣。但那部分人,又不像這屋子裡的人有學識,出身好,沒有話語權。
於是景和光轉身,拿起自己這十日晚間畫下來的畫作。
那一幅幅畫,從景和光手裡出來,傳給下麵的人。
以普通人為載的畫像,是不多的。這年月多是富人才會畫像,會畫畫的文人也隻會接觸往上的階級。
而景和光這些畫,便是少見的以普通人入畫的畫作。
有些畫上人的臉龐都不甚清晰,但畫作之中,洋溢而出的幸福、安定、
繁盛,卻是叫景和光的手下十分震驚。
那些老百姓,過得這麼好?!人人臉上都帶著笑?
便是那揍小孩的畫,也透著股鮮活勁!
“這……”池休乾枯的手指在《炊煙》上流連,舍不得離去。
比起其他人,池休才是真的久不見人。他都是躲著的,就怕被發現,讓人注意到景和光這位前朝皇子。
景和光見他們安靜,坐回椅子上,握了握拳,擺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樣。
景和光反複張了三次口,然後才鄭重道:“百姓的生活是我的一重顧慮。諸君總說利在千秋,但千秋之事,又如何保證得了?隻消生個不爭氣的,那天下便免不了又是一場大亂。”
“殿下偏激了,孩童好好教養……”這回說話的不是池休,是池休對麵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中也頗有威望。
但不等他說完,景和光就三擺手。
“吾父之師甚賢能,但亦無用。”景和光說著便宜死鬼老爹的壞話,一點都不心虧
都把國家折騰沒了,可見那死鬼實在是無能,還是個惹禍高手。
孩子的問題,教養固然有影響,但不是教就可以保證孩子一定能長好。要不怎麼好竹還出歹筍呢?
景和光反駁完這位,又溫聲道:“我是景氏之後,妹妹也是。太子流著許家的血,可另一半也是景氏血脈。”
這是第三個理由了。
景和光覺得他們老景家真不吃虧了,讓皇帝當牛做馬,先把江山搞穩固了,再讓他大外甥舒舒服服地上位,多好啊!
景和光目光真摯在掃過自己一位位忠心者,想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真心。
底下人其實有些懵。
景和光連擺了幾條,一條比一條讓人動搖。
先帝犯錯,如今百姓生活安定,他們已經讓公主住進了鳳鸞殿……
但是公主的孩子,在這一幫子大男人心裡,總歸是和景和光的孩子不同的。他們如今信服的爺,也是殿下,而不是公主!
有人遲疑道:“小太子尚小,未來之事不可定……萬一那許逆想要換人做皇子呢?”
池休比其他人想得更多,他想到了殿下新娶的青年。
爺是大婚後,跑出去玩了十餘日,心裡才改了主意的。
傳聞,爺雖是衝動娶的人,但
不知怎地愛極了那位新夫人,連性子都改了不少。
而那個男人,他恰恰不會生娃!
池休心裡,他的殿下突然就朝著昏君走了半個都城……
殿下一向自持穩重,不近女色,他們本引以為傲,但誰想到如今一碰就出事了?!
不對!!!
殿下也不是那等意誌不堅,易被人蠱惑改變想法的人。
所以很有可能,他們的殿下先前不近女色……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他不喜女子,或對著女子不行。
至於伊清雪,殿下嘴上說中意,可沒對新夫人十分之一好,定是幌子。
池休感覺自己已經觸摸到了真相。
他麵露痛色,動情地喚了聲:“殿下!”
這一聲,可嚇了景和光一跳。
景和光一驚,心想不會是什麼尋死覓活的戲碼嗎?
這位老大人和原身師父差不多了,還真不能看著池休出事。
怕池休衝動撞牆,景和光還趕緊起身,扶住了池休顫抖不已的手臂。
景和光手上用力,語氣微虛:“池先生。”
池休聽他語氣心虛,更覺得自己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