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男子撩袍坐在水潭一畔,除去鞋襪,將雙腳至於水中,似是海棠春睡醒,倚著石頭慵懶道:“誰說思過便不能出去了?”
招招手,示意拓跋戰上前。
拓跋戰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角,瞧見夙冰點頭,才歡快的淌著水走去他身邊。
隻見此人從袖中抽出一條白菱紗,輕飄飄地係在拓跋戰手腕上。
夙冰一愣,那白菱紗竟是一件地級法寶,內含隱遁之息,隻要略微施法,即有變身的效果,除非元嬰以上的大神通者,否則難以勘破。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真碰上元嬰道君的話……
紫袍男子微微眯了眯眸:“行了,出去吧,回來時記得將寶貝還我。如若碰上秦清止或是趙淩夷,就說是我邪闕應允的,不滿意的話,找我便是。”
邪闕?
夙冰攏起眉頭,她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一時間又有些想不起來。
拓跋戰一聽說自己也能出去,臉上止不住的興奮,爬上岸來跑去夙冰麵前,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輝。夙冰根本不想帶上一隻拖油瓶,但邪闕此人瞧上去大有來頭,若是駁了他的好意,惹他不高興的話,自己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無奈,她施施然道:“多謝前輩。”
隨後牽著拓跋戰向甬道走去,一麵走一麵琢磨,總感覺在哪裡見過此人,無論行事作風,還是那一股子趾高氣揚,令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想著想著,忽就大驚失色。
什麼前輩高人,分明就是銅門山裡那隻白毛怪啊!
夙冰一頭冷汗,難怪那些妖物想了一千多年的法子,也救不出白毛怪。原來銅門山僅是鎮壓他的妖力和妖魂,而他的本體,則被困在此處。
怪不得方才瞧他一派虛弱的模樣,竟隻是一個空殼子。
想到這裡,夙冰脊梁骨禁不住緊緊繃直,妖物的妖魂一旦離開妖體,就如同被打回原形,但邪闕為何還是人的模樣?
想起不久之前天樞山山脈震動的場景,夙冰暗暗估算,他的本體應是一直處於沉睡狀態,直到進階方才轉醒……
但這簡直聞所未聞,哪有誰魂魄本體都被分離鎮壓了,還能進階的?
夙冰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最近腦子不大夠用。
走出甬道後,她一拍石壁,八卦門再次緩緩打開。
“待會兒乖乖跟著,不準亂跑知道麼?”夙冰低頭囑咐拓跋戰,“要是你敢不聽話,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帶你出去。”
“嗯嗯嗯。”拓跋戰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勁兒點頭。
夙冰指尖凝起一團靈氣,憑心所想,朝拓跋戰額頭一指,將他變成一隻兔子。
彎腰拎住兔子兩隻大肥耳朵,她翻身上了風聲獸背,學著藍少卿的模樣,將斂霜傘撐在腦袋上方,便向無極宗的方向飛去。
領取補給的聚物堂,位於雲舒峰側的一個小山頭上。
老規矩,將風聲獸扔在一處山坳裡,她懷抱兔子徒步走去聚物堂,因為各峰各處的弟子補給,一般是由管事代領,所以並不會出現排隊的情況。
夙冰走進堂內,將身份玉牒雙手遞上。
小執事像是新來的,漫不經心的接過,放出神識一覷,忽地臉色一變,笑眯眯地道:“原來是夙師妹,怠慢了,怠慢了。”
夙冰還真不習慣這副嘴臉,但不管眼下真實處境如何,玉牒上身份確實夠亮眼。
“麻煩這位師兄了。”她微一鞠禮,謙遜道。
“分內之事,哪裡會麻煩。”小執事嘿嘿一笑,按著身份將補給配足,遞給夙冰,“都說清止師伯收了一名女弟子,起初大夥還不信呢。”
“嗬嗬。”
夙冰悶著頭笑,心道,自己不過是個記名弟子,有這麼出名麼?
雙手接過儲物袋,夙冰道過謝,退出大堂。
正打算離開,神識再一次嗅到佟玉兒的氣息,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玉兒師妹,你既然來了,為什麼每一次都躲著呢?”
過了一會兒,佟玉兒才揭開隱身符籙,緩步上前:“冷……夙師姐。”
夙冰打量她一眼,自從被紫薇道君看中,收為記名弟子之後,佟玉兒整個人的氣質,都放佛提升到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度,越發襯托出自己現如今的粗俗不堪。
“有事兒麼?”
“沒,知道夙師姐今日會來,便想看看你最近過得好不好。”
夙冰沉默了下,道:“你是想問我,拓跋戰過得如何吧?”
心思被一語道破,佟玉兒貝齒輕咬朱唇,淚珠撲簌簌地落:“他一定討厭我了吧?那天他來找我,讓我跟他一起回豐樂,我……我不肯……,後來你們出了事,我甚至不敢……”
“你並沒錯。”
夙冰一拍她的肩膀,歎道,“不管換做是誰,在當時那種情形下,皆會如此。”
佟玉兒舉起一雙淚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真的麼?”
夙冰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是真的,況且你也彆把自己想的太過重要,拓跋戰早就將你忘得一乾二淨了,你也儘快將他忘了吧,機遇難求,潛心修行才是正道。”
“他……他把我忘了?”佟玉兒一臉不可置信。
“嗯。”夙冰也懶得解釋太多,五根尖長的手指抓了抓懷中兔子,笑道,“他現在過得非常好,你莫要掛心,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佟玉兒還在怔愣中沒有醒過神,夙冰已經轉身離開。
對於小兒女之間的感情,她有些理解無能,兩個屁大點兒的孩子,說好聽一些叫做青梅竹馬,說難聽一些,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玩伴,能有多深刻?
抓了抓兔子腦袋,她傳音:“小兔崽子,剛才那姐姐漂亮不?”
“漂亮。”拓跋戰才將摸到練氣一層的門徑,傳音本領極差,好半天才憋出下一句話,“不過沒有夙師姐娘親漂亮!”
“好的不學,先學會油腔滑調啦?!”
夙冰哈哈笑著,手指在他背上搔癢癢,“隻可惜,我可不吃這套!”
小兔子在肘彎裡扭來扭去,求饒道:“彆,彆,我錯了錯了!”
兩人鬨的正樂嗬,忽聽一人惱道:“誰打我!”
夙冰一愣,忙將拓跋戰收進袖筒。
一名練氣九層弟子從林子裡冒出頭來,捂住受傷的肩胛骨,冷哼道,“臭丫頭,是不是你暗算老子?”
“我沒有。”
夙冰沉下臉,她一早察覺林子裡有幾名練氣弟子的靈息,不過無極宗到處都是小弟子,也不曾在意,現在才回過味兒來,原是衝著自己來的。
果然,又有幾名練氣弟子躥出來:“還想狡辯,我們都看見了,就是你!”
瞥見他們儲物袋上的旭日圖騰,夙冰一挑眉毛,原來是朝陽峰弟子。
看來,是替陸佰報仇來的。
因為冷小扇的大名,早已在宗門名冊除去,他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喊打喊殺,便想出這麼個孬主意。而且背後明顯有人指使,否則幾名小弟子,如何知道自己還活著,每月此時會來領取補給?
思量罷,夙冰輕蔑的勾了勾唇角:“那你們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