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又說:“真是討厭。”
秦清止涵養再好,也被這股嫌棄的口吻惹的有些不悅:“晚輩不明白,究竟何處得罪了前輩?”
黑霧如沙漏一般漸漸滴落成人形,撫了撫衣袍:“這聲前輩,我承受不起,師傅。”
秦清止聽的微一愕然:“你叫我師傅?”
黑霧一手負後,微微頷首:“雖然您從未承認,但在我心中,一直將您視為師傅。”
秦清止越聽越奇怪,他千年曆練中出手救過的人不少,但瞧此人的模樣,至少也有上萬年歲,修為更是遠遠高於自己,怕是距離飛升不遠,豈會承受自己什麼恩惠?
“你究竟是誰?”
“我叫司徒延。”黑霧說道,“很多年前,他們也叫我,邪皇。”
“你是邪皇司徒延?!”
秦清止終於動容,望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
司徒延揮手,一方玉盒現在手中,他屈指一彈,送去秦清止麵前:“三萬年前,在我走投無路之際,若非得您功法機緣,怕是早已化為一灘血水。您本體雖以消亡,隻剩下一縷飄渺不定的半魂虛影,卻讓年幼的我見識到一代魔帝的風采和力量,那時候我便立誌,要成為隴西魔界第一人。”
秦清止回過味兒來,搖頭道:“前世事,前世畢,無論是魔帝亦或是道君,既已轉世,前世種種便再與我無關,你也無需說給我聽,更無需因此緣故對我手下留情。”
司徒延淡淡一笑:“隻聽您三言兩語,便知師傅還是那個師傅,不管修魔還是修道,一樣那麼秉持自我。其實,我也不想打擾師傅清修,但如今我天劫降至,想做的事情卻一直未能成功,不得已才求師傅幫忙。”
“邪皇前輩,你已是大乘大圓滿修為,我隻區區化神,能幫你什麼?”
“這玉癸裡麵,承載著您當年留下的一縷神識和您封印下的一些力量。”司徒延指了指他麵前的玉盒,“當年您的半魂在消散之前囑咐我,若是尋到你的轉世,便將此物交給您,至於打開還是不打開,由您做主。”
“我再強調一次。”秦清止抬眸看了一眼,並沒有伸手去接,“我不需要。”
“您會需要的。”司徒延曲指一彈,那玉癸倏地鑽進他儲物戒中:“行了,您可以走了。”
……
像是被丟進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中蒸烤一樣,邪闕睡夢中覺得自己就要被融化掉,四處撲騰的時候撈住了一塊兒清涼之物,冰冰涼涼的,便將整個身子貼了上去。
一時又口乾的厲害,便悶哼著咬了一口。
先前折騰了幾個時辰,夙冰半虛半困的睡著,陡然脖子一疼,顫的她一個激靈。
意識逐漸複蘇,終於發現一隻手正在自己身上來回遊移,當摸到胸口的時候,夙冰偏過頭陰森森的看他一眼,倏忽又被嚇了一跳,這家夥整個就像一隻油炸大閘蟹,裡裡外外燒的通紅!
不是吧?從喂完丹藥到現在,至少過去一天了,這會兒才發作?
夙冰有些後悔自己莽撞,趕緊伸出手去摸他的靈台,結果卻被他抓住手腕,一個翻身壓在身下,繼續啃她的脖子,一時間血腥味四溢。夙冰覺得自己有些失血過多,推了推,居然推不動,妖修就是妖修,真是殘暴!
“大白,你清醒一點,再咬就給我咬死……唔……”
話還沒說完,唇便被他攫住,待氤著血的舌尖從齒間和上顎劃過,夙冰的脊背豁然僵直。
心裡有些發怯,自我保護意識驅使之下,伏魔鐵在識海內微微震蕩起來,夙冰趕緊壓下,心道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麼,於是丟下最後一絲疑慮,一麵大大方方的伸出胳膊勾住他的頸,回應他的吻,一麵驅動先前修煉過的采補**,準備吸他體內的魔氣。
儘管他的身體越來越燙,一道灼熱正頂在自己小腹上,但他始終沒有進一步動作,反而還掙紮著有所收斂。
夙冰覺得哪裡不太對,倏忽就被一隻滾燙的手扼住脖子,感覺到他將身體繃的極緊,似乎輕輕一敲就要折斷了一般,顫抖的聲音,悶哼道:“你是誰!”
夙冰沒弄明白這是個什麼節奏,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說!不說老子宰了你!”
“我……啊。”
“誰!”
“我是夙……夙冰……”夙冰這一刻完全被他挾製住,根本動彈不得,更被他身上的殺氣迫的有些頭皮發麻,看他雙目明明一片迷蒙,眸子毫無焦距,理應是沒有意識的才對啊!
“阿夙?”邪闕的手鬆了鬆,將腦袋埋了下去,粗重的呼吸將夙冰的耳朵燒了起來,忽地又一驚一乍的撐起頭,悶聲道,“你最討厭什麼動物?”
“啊?”
對方還是不依不撓,冷冷道:“說!”
夙冰無語了,都這樣了疑心病要不要這麼重?“我最討厭水蛭,那種滑不溜丟的無骨動物。”
“真……真是你。”
邪闕終於鬆了口氣,痙攣著笑出聲來,夙冰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扒開他扼住自己的手,靈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打算起來打個坐。當然,這個願望沒能實現,她被一條胳膊箍住腰部,直接按趴在榻上……
整個過程夙冰隻覺得慘不忍睹,那什麼陰盛陽衰采補**,練起來容易用起來真難,儘管邪闕的妖識連一絲抵抗也沒有,而那些魔氣早被他通過上善水分離出來,困在妖丹一角,但它們頑固的很,並不會自行流進夙冰的體內。
夙冰隻能驅使著金丹僅剩下的一些靈力,不斷探進他妖丹內如蛀蟲般拚命吸食,才明白邪修也不容易,真真是個體力活。那股魔氣經過邪闕數次分解、融合、淨化,力量明顯小於從前,但隨著越來越多的魔氣湧入夙冰體內,她開始有些承受不住。
識海裡的伏魔鐵嗡嗡作響,顯然被這些魔氣惹的有些煩躁。
身體一陣一陣抽搐,離魂釘的枷鎖被衝開了,一刹那便占領了她的識海,夙冰的腦子昏沉沉的,開始有些恍恍惚惚,到最後幾乎失去意識。
……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依舊在水晶棺裡躺著。
四肢無力,頭昏眼花,試著運了運氣,她腦子一懵,吸的魔氣去哪了?撐著坐起身,看到小和尚還是坐在丹爐前,說了一句同樣的話:“醒啦。”
夙冰揉了揉太陽穴,疑惑不已,難道隻是做了一場春夢不成?
有這麼饑渴嗎?
“夙施主你可真大膽,差一點兒就死了。”可悟站起身,哢嚓咬了一口靈果,走上前將一顆丹藥遞給她,眯著眼笑起來,“要不是邪闕施主比你更大膽,你們真就成了一對兒枉死鴛鴦。”
“什麼意思?”夙冰眉頭一皺,接過他遞來的丹藥,稍一猶豫,便小心服下。兀自放出神識,檢視了一下丹田,發現金丹居然不似先前一般黑了,而在金丹周圍繚繞的,似乎是……邪闕的妖氣?
她眉頭越擰越重,跳出水晶棺,腳下還有一些虛浮,但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
走去隔壁,忐忑不安的推開石門,隻見邪闕正窩在榻沿下,拿著小刀削起一塊兒蚌肉,漫不經心的遞去小鳳凰嘴邊,小鳳凰的雙翅已經生了些許紅毛,正用尖喙有一下沒一下的啄著,抬眼瞧見夙冰來了,撲閃著翅膀嘰嘰地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隻雛雞。
“快吃。”邪闕曲起指節彈了它一下,像是沒注意夙冰進來了一樣。
“嘰嘰。”小鳳凰指著夙冰,很不滿的向邪闕說明情況,“嘰嘰。”
邪闕一巴掌拍下去,直接將它拍扁:“不吃拉倒!”
腦袋被卡在脖子骨縫中,小鳳凰嗷嗷慘叫著,乍看下去,像是一隻無頭鳥,夙冰驚了一跳,上前將邪闕的手拍開:“你乾什麼?有氣衝我撒,拿個小的發脾氣算什麼?”
將鳥頭從脖子裡拔了出來,小鳳凰淚眼汪汪的撲去夙冰懷裡,繼續嘰嘰。
邪闕冷笑一聲,將手裡的海蚌丟開,走去一邊盤膝坐下:“滾出去,老子不想看見你。”
夙冰猜測可能是下藥的事兒,讓他心裡不爽,便抱著小鳳凰在他對麵坐下,正打算解釋,邪闕忽然築起一層隔音罩,一拂袖,便激起一層妖風,直接將夙冰甩出門去!
“滾!”
隻聽“砰!”一聲。
石門緊緊闔上。
夙冰碰了一鼻子灰,從地上爬起來,揉著屁股衝著石門破口大罵:“真是沒見過你種賤人!老娘給你下藥還不是為了救你嗎?!要不是你一直死硬拿架子,老娘至於嗎?如今救了你便翻臉不認人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原來是你給邪闕施主下了藥啊!”
可悟咬著果子露出頭,“小僧還以為他在練什麼功法如此霸道,流了整整一個月的鼻血。”
“不是吧?”夙冰差點咬了舌頭,“難怪這麼生氣。”
“小僧倒覺得他不是為了這個生氣,”可悟搖搖頭,去她身邊蹲下,以手作刀,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你是不知道那天早上他的模樣,大有你活不了他就自爆妖丹的架勢,嚇的小僧和風聲獸施主都不敢出門,真怕他會發瘋殺了我倆。”
夙冰微微一怔:“那後來呢?”
可悟又哢嚓咬了一口果子:“後來他就把老龍王的骸骨給吞了,接著進入你的識海,以他的妖力驅使伏魔鐵,淨化那些魔氣,而且還幫你化解離魂釘的毒。雖然沒能完全祛除,但他輸給你三成左右的妖力,我想足夠你自行化解了。其實,你們也算因禍得福,一水一火,這一番淬體固靈,可說打通了周身大衝氣穴,邪闕施主就算失去三成左右的妖力,但得你辟雷之精火,憑他的資質和悟性,短時間內進階合虛乃至大乘飛升都是有可能的。”
夙冰低頭看一眼小鳳凰,總算明白它是怎麼從自己識海裡跑出來的了。
可悟說的輕鬆,她卻明白一切有多難,金剛伏魔鐵已經認主,想要驅使它談何容易。想想當年那些道君念大日如來心咒時的模樣,就連秦清止一身浩然正氣之人,都難以自持,更何況邪闕還是妖修,每念一個字,恐怕都和剜心蝕骨差不多。
夙冰坐在地上,望著禁閉的石門,麵上一派冷靜,心頭卻有些異樣的情緒在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