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遺光的問題,讓趙氏陷入了沉思。
薑遺光在試探。
按照他們的說法,賀韞應當被所有人遺忘才是,可南夫子曾經對他說話的話不是假的。
那麼,南夫子還記得賀韞,是因為太過刻骨銘心,還是因為時間不夠長久?
柴火在爐灶中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上頭蒸著的飯菜隔水飄出香來。
趙氏仍舊沒動,默念著賀韞的名字。
不會錯的,她一定聽過,隻是為什麼會沒有印象了?
老了老了,什麼都記不住了。
薑遺光往灶裡添根柴,狀似無意:“我曾聽師父說起過。”
趙氏一撇嘴:“那個家夥說的……誰還記得?”
他都走了多少年了?再說,自己好像沒聽他說過……等等,這麼想來。
趙氏遲疑了:“他,他好像的確提過,他還寫了一本書,但是……”
多年前,他喝醉了酒,自己照顧他睡下,他在夢中驚懼地叫著這個名字,猛然驚醒,而後,他又警告自己,當做什麼也沒聽過。
這個名字,絕不準說出去,否則會帶來殺身之禍。
現在,薑遺光是怎麼知道的?他又想打聽什麼?
趙氏從來沒見過南夫子那樣的神情,即便她跟隨對方經曆過下獄、流放、又洗清冤屈,他也沒有像那一次一樣,露出這種……恐懼到絕望的神色。
要告訴他嗎?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還請師娘告知。”薑遺光輕聲說。
趙氏狠狠心,不耐煩道:“這麼久的事了,誰還記得?那本書也燒了,他死的時候我在他墳頭都燒完了。”
見他還想再問,趙氏直接凶道:“閉嘴。”
薑遺光不再說話,低頭默默燒火。
大梁對男女大防並不嚴苛,更何況就他們三人,小門小戶的,也沒必要那麼講究。做好飯後,趙氏把女兒叫出來,三人一齊上桌。
南家人在南夫子死後曾上門鬨過,想把其女要回南家。趙氏一怒之下去衙門給女兒改了姓,改南瑛為趙瑛。
趙瑛覷了薑遺光幾眼,覺得有些眼熟,又怕娘不高興,沒說話。
吃過飯後,趙氏進廚房收拾,薑遺光去外麵打水。
這條小巷的人共用一個水井,在巷子儘頭一棵大樹下。薑遺光提了桶去,微微側目。
有人從後麵跟上來了。
井邊沒人,隻有樹葉窸窣響。
薑遺光把水桶掛上,繩子吱吱呀呀轉下去,悶悶地落在井水裡。
趙瑛就是這個時候冒出來的。
“我聽到你和娘說的話了,我也知道你是誰。”趙瑛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你明明該死的,怎麼還活著?還有臉跑回來?”
和趙氏複雜心緒不同,趙瑛對薑遺光隻有純然的憎惡,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薑遺光沒有說話,一點點把水桶拉上來。
“你啞巴了?”趙瑛斜眼瞪他,“你回來做什麼的?我才不信你真是為了祭拜,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把你還活著的事說出去。”
薑遺光回頭看了她一眼。
趙瑛心頭一緊,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薑遺光才又轉過頭去。
不能殺死趙瑛,趙瑛死了,趙氏一定會想到自己頭上,她一定會想辦法報複,除非把趙氏一塊殺死。這樣一來,他很難再知道賀韞的事情。
得讓她不說出去。
薑遺光心裡的打算趙瑛不知,她圍著薑遺光轉了半圈:“我知道,你想打聽個叫賀韞的人對不對?”
“你知道他?”
“算是吧。”趙瑛很想看他那張死人臉出現波動,她說,“阿娘說把書燒了是騙你的,爹下葬的時候,阿娘把他的東西都一起放進棺材裡了。”
“不過,我曾經偷偷看過那本書。”
薑遺光的眼睛動了動。
他這張臉做過手腳,趙瑛知道,他原本不長這樣,如果隻看外表,他甚至可以說是很好看的。
“你想知道?”趙瑛露出惡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