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見少年臉色還有些蒼白,心生憐愛,問道:“善多,那東西還跟著你嗎?”
薑遺光點點頭。
貞娘歎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大片麥田,栽滿了翠綠麥苗,僅有中間一條小道能到達對麵。昨天他們被兩個村民引過來沒覺得有什麼,今天要過去,這片普通的麥田就仿佛成了天塹。
黎恪問:“你當真要去?”
薑遺光點點頭,他手裡摩挲著幾根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樹枝,小聲說:“既然他們昨天都過來了,說明這麥地不會有忌諱,我隻要小心不掉下去就好。”
說這話時,他那雙極黑的眼睛掃一眼黎恪。
而後,薑遺光在一眾人的目光中,走上中間那條不足尺來寬的小路。
他走得很穩當,也的確沒出什麼事,一路慢慢走。很快,就到了一小半的位置。
黎恪起先有些高興,很快就轉為了心驚。
他眼尖地發現,那些稻草紮的人,竟也在慢慢轉頭!
它們原先盯著岸邊,隨著薑遺光的行走,稻草紮的腦袋也漸漸移過去。
這片地很大很大,薑遺光再往前進,就該看不見人影了。
忽地,一陣春日難有的極猛烈的風狠狠吹來。
這陣風實在太大了,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麥田中稻草人也紛紛搖晃擺動起來,黎恪看見遠處薑遺光那個瘦削的身影同樣猝不及防地晃了晃,好歹站穩了身子,沒掉下去。
他同樣踩上了小路。
“陳五兄,貞娘,川淮……”黎恪一個個叫他們,“善多既走在了前麵,我們也要跟去吧?”
黎恪笑道:“若真有什麼閃失,他在前頭也過了一回,對我們反而有利……”
這話說的意味深長。
即便麥田裡有鬼,那鬼通常也不會一次殺太多人。所以,一旦薑遺光出事,他們可以趁這時機一鼓作氣過去。要是薑遺光不出事,過去後也好賣個人情。
陳五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黎恪先前還表現得站在薑遺光這邊,怎麼這回看起來又……
黎恪早已踏上了小路。
風太大,他慢慢走著,心中暗忖:梁天冬根本不怎麼說話,方才突然跳出來,真當他以為不知是受到陳五的指使?
陳五點點頭:“不僅是黎兄你,我等心中也有些愧疚,叫一小兒替我們探路,實在是……”
他說:“我們快過去吧。”
最危險的兩個人都去了,其他人也沒什麼意見。宋川淮讓貞娘走在自己前麵,然後是梁天冬、陳啟。
陳五自告奮勇墊後。
幾人遠遠看見,薑遺光的速度慢了下來。
他們自己也察覺到了,越往前走,風越大,吹得人搖搖晃晃,在狹窄道路上站都站不穩。
他們也跟薑遺光一樣,慢慢往前,生怕這東倒西歪的風把他們也東倒西歪地帶進麥田裡。
風沙實在太大了,幾乎要迷了他們的眼睛。
這不尋常的怪風叫他們更加確定,絕不能掉進去。
走在前方的黎恪半眯著眼,弓腰縮背,慢慢往前挪,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因此,他們都沒看見前方的怪異場景。
薑遺光走走停停,到最後,終是慢慢停了下來,蹲坐在中間,大風都要把他頭發吹散了。
此刻,不遠處一個稻草人終是受不住這大風,哆哆嗦嗦下被吹得“啵”一聲拔地而起,狂風卷著,直直往薑遺光頭上砸去!
稻草雖輕,可用來捆紮的木棍不輕,真要給它砸中腦袋,非死即傷。
厲鬼終於顯露獠牙,薑遺光反而放心些,急急避過,任由那風中亂飛的稻草人狠狠紮在自己身後的小路裡。
他飛快地跑了起來。
身後,那稻草人又詭異地被風吹起,繼續往他所在方向砸。
這隻是個開始。
麥田裡一共三十五個稻草人,全都慢慢轉向了薑遺光奔跑的方向。
後麵的人再怎麼被風迷住眼也該看到了,黎恪連忙快走幾步跟上去,一列人加快了步伐。
正如薑遺光所說,厲鬼隻盯著他不放。
跟在後麵的人反而沒有危險。
陳五微微眯起眼睛。
這樣的針對,不像是犯了忌諱。
相反,正是因為沒有觸犯忌諱,厲鬼才想讓他犯禁,而後,好名正言順地殺死他。
薑遺光來得晚,他從到來以後做的所有事都在自己眼睛底下。所以,他為什麼會被厲鬼盯上呢?
陳五心裡冒出一個猜想。
他走在最後,吹在他身上的風最小,但也足夠叫人喘不過氣來。陳五時不時抬頭留心最前方的薑遺光,又低頭看路。
薑遺光走得跌跌撞撞的,卻又總能保持著不掉下去。
黎恪停了下來,轉頭和後頭的人大聲說話,隻是風聲比他的聲音更大,想要聽清,就得湊近了去。
一道驚叫聲打破了陳五的思緒。
“啊——”
梁天冬不知怎的,腳一滑,踩進了麥田裡!
他立刻驚慌失措地要把腿抽出來,可就在他想上來的那一瞬,他身後的陳啟、身前的宋川淮皆清楚地看見,麥田裡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抓住梁天冬的小腿。
而後,狠狠一拉。
梁天冬整個人淹沒在不過尺來高的翠綠色麥田中。
狂亂的大風驟然停歇,四處扭頭看的稻草人安安分分停在原地。
與此同時,薑遺光察覺到,那股目光,終於短暫地消失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貞娘循聲回過頭時,正巧看見梁天冬的頭頂沒入綠苗中,頓時嚇了一跳:“怎麼會這樣?”
薑遺光緩緩站直身,回頭和黎恪飛快對視一眼,又錯開眼去。
宋川淮一臉惋惜,陳啟更是驚懼不已,蹲下去細看,搖搖頭:“這裡有一處小坑,估計是他沒看清,才滑了一跤。”
陳啟長籲短歎,陳五亦覺十分可惜,又隱隱感覺到怪異,他看清了那個小坑,坑中還有斷裂的樹枝。
黎恪歎氣:“看來,這麥田果然有詭異,大家還需當心才是。”
他手上有些泥,和小路表麵的泥一模一樣,反正身上都臟了,黎恪乾脆拿衣擺擦去。
裝作不知道那路坑表麵的樹枝是誰放的。
也裝作不知又是誰趁風大悄悄蓋了層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