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閉上眼,複又睜開。
那個老婦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底滲出血絲,眼角幾欲瞪裂,放在被褥麵上的手開始抖動,僵硬地抽搐起來,好似一隻被亂七八糟甩來甩去的木偶。
嘈雜怪異的囈語從老婦人喉嚨裡擠出,毫無意義,隻有類似“嗬嗬”的聲響,和古怪嘶啞的“啊啊”聲。
黎恪被薑遺光的話一驚,拉著對方走更遠了些,看著那扇門猶如在看地府,他顧不得和裡正打招呼,說了對方也聽不懂,拽著薑遺光就往門邊退。
“快走,它已經盯上你了。”黎恪咬咬牙,“除非現在再殺一個,否則……”
可是,梁天冬已經死了,其他人都起了疑心,如今不過裝聾作啞保持表麵和平。
要是他們再動手,那幾人會毫不猶豫地聯合起來製服他們兩人。
然後,他們一定會猜出薑遺光被針對的真正原因。到那時,他們要麵對的就不隻是石頭村了。
兩人正要往外逃,小女孩拉了山娃子正好進門來,迎麵撞上。
山娃子露出個笑,用不流暢的官話問:“二位貴人要去哪兒?”
薑遺光深吸口氣,努力忽略頭腦裡更加清晰的老婦人。
“去外麵走走。”薑遺光說,“勞煩你和裡正說,我們是來尋找失散親人的,你們村裡有許多人都不在,有沒有戶籍簿,或是族譜能給我們看看?”
山娃子記下了他的話,笑著看他們走遠,邁進屋去。
實際上,屋裡的幾人早就後悔了。
薑遺光那麼毫不猶豫的離開,一定是他在屋裡發現了什麼,陳五正要起身走人,山娃子又進來了。
陳五也顧不得會被人發現,連忙道:“我們人多,屋裡不好說話,不如去外麵邊走邊說,怎樣?”
在外麵,就算厲鬼現身也有跑走的餘地。要是在屋裡,門一關窗一鎖,他們便無法逃脫。
裡正還有些猶豫,陳啟已經很有眼色地把裡正扶起來:“我們昨日來本就沒好好看看風景,不如請你們帶我們走走,我們會付錢。”
裡正幾乎是被架出去的,山娃子不明所以,同樣跟上去。
小女孩站在門口張望半天,還是坐在了門檻上等待。
……
石頭村後,背靠幾座矮山。
矮山後,又有連綿高山,高聳入雲,地勢崎嶇,山上有山匪,號稱黑山幫。
那黑山幫的山匪頭子還算講理,隻要當官的不腦子發昏去剿匪,官匪間就相安無事。
反正大家都是從老百姓身上收油水,你收一點,我收一點,彼此太平無事,還能保一方安寧,何樂而不為?
但最近,黑山幫鬨得有些不愉快。
其一,大當家的病死了。
其二,朝廷征徭役,能去的男丁全都去了,可人還是不夠,當地縣令頭腦發昏,決定趁這時機請知府派兵剿匪。
一來,趁黑山幫內亂剿滅,容易許多。
二來,黑山幫大多數幫眾都是壯年男丁,這些人拉去服役,一舉兩得。
……
“剛才那衙役說什麼勾結山賊,你們這兒有山賊嗎?”陳五笑著問。
山娃子緊張地連連搖頭:“沒有,怎麼可能有山賊?我們都沒見過。”
陳五拍拍他肩:“山小兄弟彆怕,我們又不是山賊派來的。你們也知道,我們從府城裡來,你聽過知府老爺嗎?我們同他認識,要真有山賊來,我們立刻修書一封,請知府老爺出兵剿滅了這幫匪徒。”
山娃子頭搖得更厲害:“真沒有,我們這兒可太平了,沒有山賊。”
陳五這麼說,既是試探,也是為了讓裡正等人重視自己。
山娃子不斷保證,看上去不像假的。
而後,山娃子又和裡正說著什麼話。
他把薑遺光的囑托一一轉告給裡正。
在裡正看來,陳五和薑遺光他們是一夥的,通過山娃子轉述,族譜早就丟了,戶籍簿也在縣令老爺那兒,他這個裡正手中沒有。要是他們想打聽什麼人,直接和他說,他一直在石頭村,哪都沒去過,如果真有這個人,他一定能想起來。
根本沒有走失的人,陳五能怎麼說?
貞娘接過話頭胡謅起來,說那人個子不高,眼睛不大,嘴唇偏厚雲雲,完全是照著當地人長相描述的。她又說那人姓張,但是也可能改了名。
總之,五六年過去,他們也記不清了。
裡正越聽越糊塗,這人一想應該是沒有的,可再想想又好像確實有。
“我想想,我想想……”
這群有錢人好像是真的要找人,如果找到了,他們會給多少錢?
得趁那幫人來之前要,否則,等他們走了,自己什麼也拿不到。
“山娃子,告訴他們,五年前的確來了個人,和他們說的一模一樣。”裡正依舊是那副蒼老的顫巍巍模樣,咳了咳,又艱難地說,“隻是,他現在不在這裡了,去了彆的村子,離這裡有些遠。”
貞娘沒想到自己瞎編出的一個人竟真有,和宋川淮眼神一對視,明白過來——估計是坑錢呢。
不過,也無所謂了。
隻要能順利待下去,能化解死劫,他們不介意花錢。
貞娘解下腰間荷包,從裡麵又取出一塊一兩重的白花花的銀錠,在交到山娃子手裡。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激動與驚喜。
“請一定要想起來,帶我們找到他,等我們找到人以後,會有重謝。”
裡正等的就是這句話,眼睛盯在銀錠上幾乎要拔不出來。山娃子把銀錠給他,後者急忙用稀疏的牙用力咬了咬,看見上頭的牙印,笑得更高興。
“山娃子,告訴他們,我們這兩天請人去那個村把他帶過來。”
請人的錢嘛……陳五笑嗬嗬地從荷包裡取出一小錠銀子,遞過去。
“還請儘快把人帶來,雇馬車,腳程快些。”
裡正連連點頭:“我一向說話算數,肯定給你把人帶到。”
……
那頭,薑遺光和黎恪去了不遠處,坐在牆根下休息。
薑遺光從未覺得頭有這樣痛過,額頭不斷冒出冷汗來,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如紙。
那老婦人依舊在他腦海裡瞪著眼睛,四體抽搐扭曲著,慢慢從被窩裡鑽了出來。
她整個人從被子裡出來後,才能發現,白發老婦人的頭和身子竟是反著的,手腳都反折過去,關節拉長了往下垂,從床上爬下來。
活像一隻四條腿長了白發的蜘蛛。
“它在靠近我,它要殺死我了。”薑遺光斷斷續續地說著。
直到這時,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卻讓黎恪心中忍不住一酸。
“不會的……”黎恪想安慰他。
才十六歲啊,還什麼都沒有見過,他本該前途無量。
黎恪心下不忍,扶著他快步往回去。
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離開裡正家不行,乾脆回去試試。
如果還是不行……
黎恪在心裡輪了一圈。
他隻能再找一個人下手了。
兩人剛才沒有走太遠,往回趕後,很快就看見了坐在門檻上發呆的小女孩。
“你們怎麼回來了?”小女孩站起身,驚訝不已。
她說的話,黎恪聽不懂,薑遺光聽懂了,轉述後,黎恪從口袋裡取出一塊碎銀,指指大堂裡右側的那個房間。
“打開,這個就給你。”
比劃兩下,小女孩終於明白了,她有點疑惑,可是又眼饞黎恪手中的銀子。黎恪把銀子放在她手上,又從袖中取出一塊更大的碎銀。
這下,女孩終於放下心來。
她往裡屋走去,掀開了那扇門簾。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所有小天使,一條闕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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