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多?”黎恪方才和他衝散了,人群散開些後才找著人,連忙擠過去,拽著他要往外走。
毓秀姑娘落水一事來的蹊蹺,恐又是詭異作祟,他們還是儘早離開為妙。
“等等。”薑遺光掙脫他,回到湖邊,要把手上的東西甩下去。
**冷膩的幾根長發,跟黏在手上了似的,怎麼也甩不脫,黎恪跟上來,湊近了看見,不由得驚愕,低聲道:“又是那東西?”
薑遺光點點頭。
那幾縷黑發貼在他手腕上,撕扯不下來,黎恪心急,也顧不得其他人會不會看見了,連忙小心地取了鏡照過去。
很快,長發便脫了力般垂落下去,薑遺光三兩下扯下,丟進水中。
“這就好,我們快……”黎恪剛說完,身後擁擠的人群不知怎麼的又如潮水般湧上來一波,其中幾人被推直直撞在他身上——
山海鏡落入了水中。
短暫地漂浮一瞬,很快又飄飄忽忽沉下去。
落水的一刹那,黎恪心跳都停擺了,身後不慎撞了他那人還無知無覺,回頭隨口說了句請兄台見諒。
可他一點都不想見諒,幾乎從未有過的怒火從胸膛處躥升,越來越旺,轉過頭的一瞬間,撞他那人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忙不迭退開幾步。
他的鏡子……掉進去了,可怎麼辦?
周邊依舊有人擁擠、叫嚷、你推我搡,黎恪隻覺得吵鬨,急切得近乎瘋魔,眼眶發紅,抓著薑遺光手腕的手不由自主攥緊。
“黎兄,你們還不快走?”
黎三娘也擠了進來,催促他倆。
九公子和蘭姑在人群外等候。
薑遺光解釋道:“他的鏡子落水了。”
這下黎三娘也著急了:“這可怎麼辦?”
大晚上的,即便叫人打撈,那些船夫不一定肯賺這個錢,也未必撈得著,明日就是龍舟會,到時船隻更多,更難尋。
黎恪失魂落魄,黎三娘焦急不已,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無意識攥緊薑遺光手腕的那隻手一鬆。
黎恪消失在二人眼前。
“糟糕!”黎三娘上前兩步,連忙擋住。
好在燈籠下黑影憧憧,他人大多數背對著他們,黎三娘又擋住了一大半,剩下的那幾個,估計會以為自己眼花。
黎恪怎麼在這時入鏡?他的鏡子又落入了水裡,這可怎麼是好?
“他進去了。”薑遺光說。
他微微皺起眉,道:“他是為了幫我去除詭異的。”這樣一來,他必須去。
薑遺光把自己身上不少東西解下來,遞給黎三娘:“勞煩三娘替我收著。”說罷,便翻過欄杆,跳了下去,
圍廊邊還有人唏噓。
“毓秀姑娘落水這麼久了,還有人不死心哪……”
“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少年郎,即便撈上來也沒救了吧。”
一片嘈雜紛亂,聽得黎三娘心急火燎,煩得很,又不好說,攏緊薑遺光塞給自己的外裳、荷包等物,心提得老高。
善多,可一定要回來。
薑遺光一入水,便覺徹骨寒意從四麵八方襲來。好在他下水前活動過,肢體不至於凍僵,長長的手腳一劃,便往下潛去。
岸邊的嘈雜仿佛在入水的刹那隔開了。
水下隻有冰冷、黑暗。
月亮和長廊邊掛的燈籠的光拍碎了融進水裡,那一點光也是晃晃悠悠的。薑遺光屏著氣息不斷往下,漸漸感覺到了些困難。
水從周遭壓過來,不斷將他往上推。
薑遺光睜著眼,仔細去看,再度往下。
這條河並不很深,前方不遠處,水草蕩漾。
一條條冰冷的魚從他身邊遊過,有時他伸出手去,還能無意間碰觸到冷硬的魚鱗,被碰到的一瞬間,那魚便從他手邊飛快躥走了。
胸口沉悶得很,好似有石頭壓著。薑遺光屏氣能屏很久,可也不能一直下去。他悄悄吐了口氣,那口氣就成了泡兒咕嚕嚕往上浮,胸口火辣辣的疼也緩解了幾分。
他又往下潛了幾尺,已經能碰見長長軟軟的水草頂了。
薑遺光睜著眼,努力要從暗沉沉水底、漆黑一片的水草中,找到一抹金光。
他慢慢讓自己往下沉,撥開水草,按記憶往鏡子落下的方向去。
撥著撥著,手停了下來。
他手裡碰到的,不再是水草,而是密密軟軟、又黑又長的人的長發。長發隨水湧動,被他輕輕撥開,黑暗中,露出一張精致的美人麵來。
那美人閉著眼也能見其絕色,玉白麵龐浮紅暈,唇角猶帶笑。魚蝦從她身側過,穿行,漆黑長發和水草纏在了一起,飄飄搖搖。
是毓秀。
毓秀大半個身子都陷在水草中,露出鮮豔到仿若在黑暗中亮起的烈焰一般的紅衫衣角,靜靜含笑。
就好像……她已經在那兒躺了很久一般。
薑遺光伸手碰了碰她頸側,已經沒有了跳動。
她死了,可又不像是溺死的。
換做旁人,少不得哀歎一句紅顏薄命香消玉殞,又或者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魂不附體。薑遺光心中卻毫無波動,瞄了一眼後,拔開那堆水草和頭發,仔細去尋。
他胸口更悶了,又吐出小半口氣,口裡卻還含著半口氣,留著浮上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