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杭一麵隔江,一麵築城牆。靠江那麵也不成,赤月教以水師聞名,隻能陸攻。”
二皇子思索片刻,問:“那得找人混進去,夜裡打開城門?”
林蒙恩點頭。
一群人便開始商議起夜間事來。
要能混進城裡,還要能殺了守城將士阻止開門……需武藝高強之人才行。
林蒙恩挑了十來個士兵,叫他們換了衣裳,又把村裡十來個有孩子的婦人叫來,孩子全關著了,讓她們帶著士兵們進城。
捏住了婦人們的命脈,那些人哪敢不肯?拉了村裡的兩頭牛車把人帶上,挎了籃子進城去。
林蒙恩知二皇子謹慎到有些膽怯的地步,也怕戰場把人嚇壞,或是他被敵人捉去,想了許久,還是同他商議。
“殿下今晚不如就在城外接應,末將帶人殺入城中,若成了,便回來接殿下。要是不成,也請殿下去往臨州調來兵馬。”
林蒙恩這話很客氣,就差沒明說二皇子隻要坐享功勞就好。他看出來這村莊裡的人都沒什麼威脅,留一隊親兵足夠二皇子防身了。
姬瑄心動許久,到底還是惜命,答應下來。
入夜前,大軍列隊,整齊地離開了這片村莊。
二皇子住在村中最好的屋裡,屋裡屋外都點了燈,燈火通明,他手裡拿了一本兵書,卻無心翻看。
他很不安,很不安。
這種沒來由的不安從第一天就開始了,隨著他離禹杭越近,這種不安越發強烈,心跳得快到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任憑他在心裡怎麼念佛號也沒用。
就好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極惡之事一般。
姬瑄閉上眼,不斷勸慰自己。
不會的,不會的……他已經避開了。這個村莊這樣隱蔽,赤月教的人即便被打散,也不會到這裡來。
即便到這裡來,他們也能借地勢之利先行離開,或是反擊。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無異於一個懦夫,但他一想到皇妹所說的話,便感到格外恐懼。
一個夥夫做了飯端來,用的正是徐屠夫家中的豬肉,噴香撲鼻。二皇子卻沒有胃口,讓他端出去,在外守著。
心跳得越來越快……
忽地,天邊猛一道炸雷響起。
閃電近乎將夜幕撕成兩半,亮起的一瞬間猶如白晝,刺目至極。接著又是烈風呼嘯,穿過山穀,發出近似鬼哭的呼嘯聲。
好端端的寧靜夜,驟然間變了臉色。
姬瑄本就心神不寧,突然一聲驚雷更是叫他心狠狠一顫,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臉色發白,坐起身往外看去。
留下來守門的一個親兵笑道:“殿下,這山風可大呢,彆吹著了。”
二皇子搖搖頭,來到門邊。
拴在後院的幾匹馬不安地嘶鳴起來,草料也不吃了,一個勁跺馬蹄,不斷搖頭甩尾,噴著鼻,瞧著很想甩脫了馬轡頭逃跑。
“今兒這風還真是有點邪門。”親兵繼續道。
農村人家,蠟燭、油燈、柴火都是稀罕物,一到夜裡便早早睡了。唯有他們這幾間屋子亮著燈,士兵們點了篝火在外取暖。方才風實在太大,火吹滅了,柴也吹跑了好幾根,好懸沒燒著帳篷和糧車。
親兵說著話,卻看見二皇子臉色越來越難看。
“閉嘴。”他低聲說,目光惶恐不安。
“你們,你們沒有聽到嗎?”
親兵愣了:“聽到什麼?”
姬瑄死死咬了牙,道:“有人打過來了!”
親兵豎起耳朵聽,臉色也難看起來。
狂風大作中,隱約可聞兵戈之聲,呐喊、廝殺、悲怮哀叫,戰鼓如雷,戰馬嘶鳴連同馬蹄聲山呼海嘯般奔湧而來。
隻聽著,便能想象那是何等慘烈的戰場。又有多少士兵要死在其中。
“殿下!”親兵有些驚慌,他們隻有三十人,還帶了不少糧車,可該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還是這位主子身份,他可決不能出事。
“殿下,還請先熄了燈,不要惹人注意,我們先避一避。”親兵慌了一瞬,立刻拿了主意。
姬瑄也慌亂如沒頭蒼蠅,連連點頭。親兵衝進屋裡把油燈吹滅,又叫其他人把篝火也踩滅,解了褲子放水澆熄以免冒煙兒。
一群人拚命把糧車往屋子邊不遠處的小樹林裡推去,姬瑄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和他們一塊兒推。
喊殺聲、戰鼓聲更近。
不能讓那些東西發現自己!
奇怪……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姬瑄就愣了愣。
他為什麼要說是這些東西?
糧車運糧不多,一路來一路吃得乾淨,本就預備著在禹杭拿下後補給,剩下的幾十輛被手忙腳亂推進樹林裡遮掩好後,山那頭的聲音更響,響得幾乎就在他們身後。
“快!殿下!”幾十個親兵趴伏在地。
姬瑄同樣藏在樹林裡,心如擂鼓。
狂風呼嘯,吹得樹葉跟著嘩啦啦作響,電閃雷鳴不斷,卻無一絲雨點。黑天隨閃電不斷亮起暗下,撕裂了無數回,明明滅滅。
又一道閃電,照徹長夜。
廝殺、哭喊、哀嚎聲戛然而止。
縮在樹叢裡的姬瑄連同三十親兵,無一不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此刻,從路儘頭那邊,緩緩走出一隊兵馬。
這些人……不!這些,這些……這些士兵,渾身上下灰蒙蒙,破舊盔甲中空無一物,唯有眼睛處亮起兩抹狼似的綠熒熒光,胯.下白骨戰馬嘶鳴,手中刀劍鏽跡斑斑,還往下滴血。
領頭將士背上插了麵同樣破敗的旗幟,隨風烈烈展開。
姬瑄一眼認出來,那是前朝的旗。
是……陰兵借道。
他腦海裡也好似被狂風吹過般,已經呆得沒法再去想什麼了,所有人都近乎屏住了呼吸,縮在樹叢中動也不敢動,閉緊了眼不敢看。
任由那冷凝的肅殺氣,越來越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