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城裡,很多人開始“生病”。
不是大病,隻是忽然間不少人都開始虛弱起來,咳嗽、大喘氣、多汗,有時忽然暈厥。
作為善城中為數不多的大夫,林大夫更忙了,每日都能看見他背著醫箱在城中穿行,麵帶憂色。
來給薑遺光開安神方時,薑遺光問他:“城中最近是你在下毒吧?”
林大夫笑了:“小兄弟何必冤枉我,這話要是說出去,我性命不保。”
薑遺光自顧自繼續往下說:“生病的人大多在田官巷、**巷、七寶巷……附近,這些巷裡,住的都是善人?”他問,“隻是,我還不知你是怎麼下毒的。”
林大夫沒說話,診脈完後,溫和笑道:“薑公子,最近沒有喝藥嗎?”他看上去很溫和,一雙眼卻似蛇般淬了毒。
薑遺光淡淡道:“你開的藥,我不敢吃。”
林大夫表情更扭曲。
薑遺光道:“你給城中居民下毒有什麼意思?你不妨問出來城主從前是做什麼的。善城中最大善人,想必從前也是一代梟雄。”
這才是他喚醒幾個惡人的原因。
他要知道城主的過去,才好解開死劫。
騰山這幾日頻繁來找他,希望規勸他就住在善城裡,不要破壞善城這塊桃花源。
還有幾個入鏡人也隨他來探望了,他們都變成了善人。
薑遺光答應了下來,沒有管他們,任由他們逐漸被善城同化。
林大夫道:“這你可就難為我了,我隻是個小小的大夫。”
薑遺光道:“無妨,城主心善,在他眼中眾生平等。”
林大夫臉已經沉了下來:“你非要逼我嗎?”
薑遺光冷冷道:“難道不是你在逼我?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叫醒你?讓你醒來下毒?”
林大夫:“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既想知道,為什麼不自己去問?”
薑遺光站起身,作勢穩穩當當往外走:“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見城主吧。”
林大夫不可置信地看他,好似在看一個怪物。
薑遺光回過頭,無神的眼睛好似藏著無儘黑暗與凶光:“隻不過,我可能會和城主說些彆的……比如城中林大夫在七寶巷裡的水井中下毒一事。”
“你!”林大夫已是怒不可遏。
薑遺光在氣人方麵一向很有心得。更何況,林大夫本就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三兩句便被撩撥得心頭火起。
“我怎麼了?難道不是你自己太愚蠢麼?仗著自己會毒便滿城下毒,真以為他們看不穿你?他們是善人不是蠢人,等他們查到你頭上,到時你連被感化的機會都沒有。”薑遺光冷笑起來,“我已經容忍你好幾天了,沒想到你如此無用。”
善城中關在牢裡那些人一批批預備送去“感化”了,隻可惜薑遺光看不見,他隻能通過騰山帶來的消息,知道那些要“感化”的人現在還沒出現。
可薑遺光知道,一旦他們回來,自己的身份就會被拆穿。
他往外又走了幾步,嘲諷道:“這就生氣了?”
“連我的眼睛都治不好,隻會用些小伎倆,本以為你能讓那些人病得重些,誰知跟風寒也差不了多少,偏還沾沾自喜……”
少年越說越輕蔑,那瞧不起人的姿態,和對林大夫毒術的蔑視,令他頭腦中最後一根弦崩斷——
“我殺了你!”
薑遺光看不見,但聽得出來,陡然變了臉色,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林大夫已徹底沒了理智,他知道,不能讓這人跑出去。
殺了他!
弄死他!
把他丟到井裡去!
“去死吧——”
薑遺光踉蹌著衝出門,正撞上和他約好來探訪的騰山和他新認識的一眾人,薑遺光忙道:“今天不知怎麼了,林大夫突然就要殺我,還請諸位搭救。”
“怎麼會,林大夫最……”騰山剛說完就頓住了,忙扯著人往後退。
薑遺光身後,麵目猙獰的林大夫提刀衝出門來,看也不看其他人,就要提到往少年頭上砍去。
“林大夫!你怎麼了?”
“快奪了他的刀!”
“抓住他,他定非善人!”即便到這個地步,他們也不能說惡語。
“這些日子城裡那些人生病都是和林大夫有關,我聽到他親口承認的!”薑遺光叫道。
“閉嘴閉嘴!你去死!”林大夫怒罵。
騰山抓著薑遺光拚命跑。
另一個不慎被他刺中的人捂著肩頭,倒地叫起來,地上滿是血。
林大夫喘著粗氣,終於逐漸冷靜下來。
“你這個畜生……”他還要罵,想把薑遺光乾的事兒全抖落出來,卻立刻被對方堵了回去。
“你冷靜點,不要一錯再錯了。”薑遺光撲過去,空手奪了他的刀,又往他手裡塞了一團紙。兩人掙紮中,薑遺光“不慎”劃傷了胳膊,立馬被其他人拖走。
林大夫手掌微動,卻見薑遺光衝自己微一點頭,擰起眉,胸中怒火總算漸漸平歇。
薑遺光為什麼激怒自己?又沒什麼好處,他想作甚?
騰山看他刀也被奪了,人也不發瘋了,和其他幾人使個眼色,撲上去就要按住他,林大夫一個激靈,轉身就跑,邊跑邊把小紙條打開,三兩下看完後,塞進嘴裡一口咽了下去。
很快,他就被眾人追上,手反剪到背後按倒在地。
事情本就發生在城主府,城主很快趕來,望向林大夫的眼神滿是痛惜。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城主歎息道,“我且問你,最近城中不少人生病是否也是因為你做了手腳?”
林大夫想起薑遺光在紙條上的許諾,將信將疑,還是決定賭一把,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我早就看不慣你們這群偽善的家夥,實不相瞞,前些日子那些惡人也是因為我。”
他道:“我犯了這麼大的錯誤,怎麼?城主你要殺我嗎?”
他看著城主的目光滿是挑釁:“無論我做了什麼,你殺人都是惡,你殺了我你也會變成惡人。”
“還是說你為了自己當這個善人城主,寧願叫手下人殺了我,變成惡人?好保住你的位置?”
城主道:“所以,你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我為惡?”
林大夫哈哈大笑起來:“不錯,就是這樣。你敢嗎?”
“你該不會還是選擇原諒我吧?你們真的這麼善良嗎?到了這個地步,依舊選擇感化我,不是殺了我?”
城主歎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無論怎樣,善城中都不該有殺戮。”他道,“明日,你就在去獬豸大人身邊接受感化吧。”
薑遺光也跟來了,全程聽著,聽完後,低聲問:“城主大人,能否今日就感化他?”
城主和氣問:“為什麼?”
薑遺光道:“那些因他生病的人。還需他的解藥。”
城主聽後,道:“你說得有理。”令衙役把人帶去了獬豸像旁。
這回不同往日,來獬豸像身邊的百姓不足上回的十中之一。
絕大多數百姓都病倒了,加上事情發生在城主府,許多人還不知道。
薑遺光站在不遠處。
看不見,聽聽也好。
一個人拉拉他的袖子,低聲叫他:“小兄弟?”
薑遺光聽出來,是那個名叫莫單的人,問:“你是?”
莫單道:“是我,莫孤鴻。”孤鴻是他的字,莫單繼續說,“你可是察覺了什麼?”
他和周齊都覺得薑遺光一定不是善人,比起隱藏在善城居民中隱姓埋名的其他入鏡人,他們還是決心與對方聯手。
這幾日,他們也在不斷奔走,查閱城主府卷宗,奈何根本找不著善城來曆。
薑遺光道:“隻是試探罷了。”
他問:“那對姐妹呢?”
何荽與何蕊,他竟從沒聽過她倆的消息。
周齊狀似不經意地道:“分不清善惡,她們什麼也不說,也不和我二人交流,但……她們姐妹二人似乎和其他入鏡人有來往。”
“其他入鏡人?”薑遺光道。
周齊:“確實,有些怪,他們比我們早來至少十來天,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緊接著,他聲音壓得更低,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