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2 / 2)

山海鏡[無限] 往生闕 16608 字 10個月前

等黑色太陽升起,大家會再次生活在善城中。他的善城,依舊如世外桃源,人人和樂安寧,不知罪惡。

有人心驚膽戰問他:“城主大人,聽說獬豸大人的像被推倒了,還摔碎了,該怎麼辦?”

城主笑道:“無妨,倒就倒吧。”

他指指天上逐漸染黑的太陽:“隻要有這輪黑日在,有那些人的惡念在,獬豸像再做一尊就是了。”

在他身後,除了侍從和幾十個城裡百姓外,還有七八個入鏡人。

他們比薑遺光等人來得早許多,知道更多些。

城主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們這些外鄉人,明明說了已經把其他外鄉人處死,為什麼還要留下幾個?”

被他質問的其中一人道:“那人實在難纏,我已經讓何姑娘把他引到城主府了,他是個瞎子,沒人引路絕對跑不出來。”

“要是有人給他引路呢?”一個侍從質問。

“怎麼可能?”那人笑道,“即便他救下一兩個人,被救的惡人也不可能會給他帶路的。”

“放心好了,他必死無疑。”

“城中又是火又是毒,他個瞎子,誰能幫他?”

一陣哄笑聲響起。

城中,薑遺光跌跌撞撞跑,濕帕子係在麵上捂住口鼻。

他聞到了空氣中的藥味,那股藥味刺鼻得很,絕對不是什麼好藥。

一個人拽著他跑,同樣用濕布係在麵上,帶著他不斷躲開兩邊因地動掉下的木塊、石塊等。

在他們身後,跟了十來個僥幸不死的人。

大多數效仿著他們用濕布捂了臉,沒有濕布的乾脆用袖子捂著,一路往外逃。

隨著奔逃,這條隊伍越來越長。

有些是那人救起的,有些是薑遺光順手撈起的。

有些恩將仇報,想著乾脆把這兩人留下陪葬,被薑遺光一處理,立刻又換了念頭,老老實實跟在後麵。

最先走水的地方,那兒的人徹底救不出來了,但他們一路跑一路救,竟也讓這百來號人跑到了城門口。

城門被栓住,幾棵樹倒下,橫七豎八擋在前方,根本過不去。

“走,翻那邊的城牆。”

薑遺光和那人繞了路,往邊上去,薑遺光身手靈活,三兩下上了城牆。剩下的城民門則堆起了人梯,一個接一個,從城牆邊翻過來。

距離城門兩三裡遠的地方,站著一群人。

以城主為首,遙遙望著覆滅在烈火下的善城。

和烈火濃煙上,愈發漆黑的太陽。

城主感歎道:“這樣看來,不必等到明日,今晚善城就可以重新回來。”

其餘人紛紛道:“恭喜城主。”

何蕊等人亦一臉興奮。

在他們看來,薑遺光說的城中無惡人,固然是個解決的法子,但如果按照城主所說的辦法來做,那才是真正的城中無惡人。

沒見現在,善人和惡人都沒了嗎?

隻要等這輪太陽徹底染黑,等紅月升上天空,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天漸漸暗下,有侍從點起篝火。

劈裡啪啦木柴燃燒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卻遠不及善城中接連不斷的慘叫聲來得痛快。

有侍從已經取了乾糧來烤,還有些人從樹林中抓下些雛鳥、鳥蛋等,一並烤了,和著些許樹枝柴火的焦香,香氣撲鼻。

侍從們先遞給城主,城主隻顧著盯著遠處善城,擺擺手:“給你們吃吧。”

於是,侍從們便大口嚼起來,還分了些給入鏡人。

幾個大夫亦跟著吃。

何蕊等人聞著這味道,本就有些饑餓,看那些侍從都吃了,也顧不得矜持,不少人接過一道吃。還有些人心生警惕,不要,隻在一旁不遠不近地看著。

吃著吃著,漸漸的,胸腹內卻漸漸發疼起來。

一個入鏡人當先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旋即張著口叫出來:“有毒!”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隻是,已經晚了。

那些跟著一道吃肉的侍從們也倒了下去,七竅流血,他們眼裡同樣有著不可置信,怎麼也沒想到,城主會連他們的命一塊兒算計。

沒有吃肉的那幾個入鏡人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城中無惡人,不僅僅是城中一時無惡人。

他們這幾個人要是回到了善城,那還能叫無惡人嗎?

一人想走,想抓住城主討個說法,卻軟綿綿地站不起身來,知道自己著了道。

那堆篝火裡估計就帶著毒。

何蕊捂了心口,目光恨恨,有氣無力道:“城主,你把所有都算進去了,那你自己呢?你不是惡人嗎?”

城主微笑:“我是不是惡人,不需要由你來定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善城,我又怎麼會是惡人?”

何蕊吃吃地笑起來,邊笑邊從口中流血。

“也是……”她怎麼還沒想明白,這是城主的幻境,隻要他認為自己是善人,那他就是善人。

幾個大夫也跟著倒下去。

他們遠比其他幾人更不可置信,更驚異不已。

他們可是大夫,放在篝火中的毒和放在肉中的毒都是他們下的,他們早就吃了解藥,誰能讓他們中毒?

城主道:“任城主多年,在下皆垂手而治,便用空餘時間學了些醫術,想來不必林大夫你差。”

他搖頭歎息:“下在井水中的毒量實在不足,若不是有我補上,又怎麼可能藥倒這樣多百姓?”

林大夫倒地,死不瞑目。

臨死前朦朧間,他似乎看見了自己醫過的一個少年。

他身後還跟著不少百姓。

怪哉……看錯了麼?

薑遺光突現的那一刻,城主遠比其他人更加驚訝,瞠目結舌。

“你們怎麼會出來?你們不是在城裡嗎?”

他驚異地瞪著那群麵目良善又目帶凶光的百姓,手都在哆嗦。

“他們全都變成了善人,不……不對,你是怎麼讓他們變成善人的?”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城主失魂落魄,“獬豸像不在了,太陽也沒有變黑,你怎麼可能做到?”

那群變成善人的城民們站在兩個外鄉人身後,悲憤又難過。可他們這樣善良,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人去譴責城主。

他們都知道城主想要什麼,想要一個絕對乾淨的善城。

可是,世間哪有絕對乾淨?哪有絕對的是非黑白?善惡對錯,這中間的界限又有誰能完全分清?

他們的桃花源,被他們親手毀了。

也被城主親手毀了。

薑遺光咳了兩聲,他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乾脆循著聲音走上前去,伸手搭在城主脖子上。

哢嚓一聲,擰動。

城主的腦袋在他手中轉了一大圈,背麵朝前,正麵朝後。

可奇怪的是,城主並沒有死。

他仍舊呆滯的站在原地,似乎說不出話來。

薑遺光又把他此刻鋪在後麵的頭發,全部梳攏到另一邊去,怪異的是,頭發撩過去後,露出另一張和城主一模一樣的,隻是眼神更加溫和的臉龐。

而被頭發遮住的那麵,飛快又長出頭發,覆蓋住漸漸鼓起的皮肉,再次變成了一個新的後腦。

這才是薑遺光發現的,善人與惡人的轉變。

一念為惡,一念為善。

城主認為善惡絕不兩立,為對立麵,猶如一張紙正反兩麵,不容混淆。可一個人又不是一張紙,怎麼可能心中隻有善念或惡念?

善城強行讓人區分善惡,對半切分,這麼想來,將善人與惡人的麵龐分成一顆腦袋的兩麵,正麵為善,背麵為惡,也就不奇怪了。

薑遺光一直有些好奇,為什麼獬豸處置人,是將腦袋平滑地切割下,他平日聽說都是用頭上尖角挑破惡人的肚腹,這回見到的卻不一樣。

他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麼自己進善城以來這樣特殊,不分為善,也不分為惡,隻是一直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而後,他在小巷中,無意間摸到了一個人的後腦。

那人的後腦上,有淺淺的五官凸顯的痕跡。

彼時,那具屍體趴在地麵,隻有側臉對著,後腦勺自然也是側著。後腦側著時便顯露出了平常正麵不會凸顯出的五官。

那一瞬間,薑遺光就明白了,善惡轉換是如何做到的。

他也想起來,自己在進入時,不慎摔在地上,暈過去,把腦袋撞歪了些。

但當他醒來後,他就忘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是昏迷著來到善城的,他們昏迷時,有些人的腦袋被擰轉過去,他們就成了惡人。有些人沒有,便和善城其他人一樣被吸去了惡念,成了善人。

“善惡,就這麼簡單,僅此而已。”

跟在他身後的人正是騰山,薑遺光得知此事後,第一個以騰山為試驗。

他在試驗前,摸到了騰山脖子上和巷子裡那具屍體一樣的一條細微的縫,這才下定決心動手。

“原來如此。”

善良的城主深深歎口氣,屏息凝神,退後半步,向薑遺光躬身行一大禮。

“這麼多年來,是我著相了,我一直幻想著,能建一座獨屬於我自己的,隻有善人在的城市,我厭惡世間凡俗罪惡,渴望過避世生活,但……”

他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是我著相了啊。”

世間怎可能無惡?

善惡並存,有惡念無妨,能以善念約束,惡念多時,能因律法止行,這才是普通人。

這才是芸芸眾生。

薑遺光伸手托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位置,對騰山道:“隻差最後一個了。”

最後一個,就是他自己。

城主說著希望城中無惡,還不是希望城中都是善人?

即便他們不在城中,但他們到了善城,在這位城主心裡,他們就是善城百姓。

騰山看著都覺得怪,但他自己也是被薑遺光這麼掰過來的,問:“要不要我來?”

薑遺光搖搖頭:“還是我自己吧。”他不放心彆人。

不過……他還真不知道“善良”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手微微用力,骨頭哢嚓作響,腦袋轉回幾分。

五官自動流淌到正麵,挨個排好位了,腦後的頭發也流水似的移過去。

很快,那張臉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暖意融融。

下一瞬,二人消失不見。

山匪老窩,白大儒被關在柴房,眼前金光一閃,忽地出現一道人影。

與此同時,京城莊子上。

騰山從床上驚坐起,先伸手摸摸脖子,而後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他竟然承了那小子的情……

作者有話要說:薑遺光:頭給你擰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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