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冠文這才想起來,他的老仆也被赤月教抓來了。
“你進來吧。”他說。
門外的聲音頓了頓,道:“門鎖了。”
白冠文不得不從床上坐起來,慢慢下床,起身去開門。
屋裡沒有點燈,黑漆漆的,白冠文本就看不大清,摸著黑,慢慢踱步到門邊。
手已經搭在了門栓上。
“彆開!”
一道清泠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冠文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就見薑遺光一手點了火折子,一手打開窗,從窗戶翻進來,火苗微微晃動。
“彆開門,它在騙你。”薑遺光把桌上的蠟燭點燃了,屋內亮堂幾分。
白冠文遲疑了:“可……那是跟隨老夫多年的家仆,他不會騙老夫。”
“活著的時候不會,死了未必。”薑遺光道。
“你說什麼?”白冠文震驚,“什麼死了,他明明……”他想說什麼,又沉默下去。
好像,是死了?
可是自己聽見了他的聲音,他不是和自己一樣被抓走嗎?怎麼會以為他死了?
難道是……鬼?
不不不,子不語,怪力亂神,需以正道在心,心存正氣,方不為其所製。薑小友興許隻是隨口一說,
但不知怎的,他沒有提出反對。
薑遺光沒有解釋太多,走上前去,拉開還站在門邊的白冠文,而後,自己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高瘦身影,披了件鬥篷,瞧著愈發消瘦,一看就吃了不少苦頭。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把頭發梳得好好的,身上打理得乾淨。
白冠文一見,不免心酸:“你受苦了。”
老仆道:“老奴是來接主子回家的。”
白冠文也不去想他們怎麼逃離這土匪窩了,忙道:“好好好,回家,這就回去。”
“你不能和他回去。”
依舊是薑遺光,他說話了,不疾不徐地走來。
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平靜無波,那雙比夜還要深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即便看著你,也讓人覺得他在透過你看著其他什麼東西。
至少此刻,白冠文破天荒的因為這少年的目光而有些發毛,一中難言的恐懼或是其他什麼情緒爬上心頭,讓他很想離開,想讓老仆帶自己離開,可他不知怎麼又畏懼了,不敢靠近他身邊。
從老仆身上,傳來一股古怪的氣味。
人老了以後,身上會散發出一中味道,他有,老仆身上也有。因而白冠文年紀大了也要時常沐浴焚香,自己聞不到,就能避免那中提醒自己已經老去的氣味。
可老仆身上的味,不止那些。
薑遺光走到了老仆身邊。
“我說過,他已經死了。”
老仆一動不動。
薑遺光伸手,拉開了對方攏得嚴嚴實實的鬥篷。
鬥篷下,一套輕飄飄、空蕩蕩的衣服。
掀開的一刹那,鬥篷連帶衣服都仿佛泄了氣似的抖落在地。連帶著頭顱也閉上眼,掉下去,砸在那堆衣服上。
白冠文驚得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可他幾次眨巴眼睛,眼前場景依舊不變。
“走吧,今天可以離開了。”薑遺光道。
他還帶了個燈籠來,桌上蠟燭點著,小心地放進去,提著燈籠走到門邊,夜風把他的聲音吹到白冠文耳邊:“跟緊我,否則,你可能也會死。”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山路中。
和薑遺光預想的一樣,徹底亂起來了。
山風變得陰冷,遠處樹影飄搖。
近些地方,屋簷下站著幾道人影,白冠文連忙拽了拽薑遺光衣角示意。
薑遺光看過去,搖搖頭:“沒關係,他們都死了。”
風一吹,那幾道身影就順著風飄飄搖搖晃蕩起來,像架在屋簷長竹竿下曬著月光的空衣服。
地麵白慘慘一片,生著嶙峋怪石與光禿禿枝椏的荊棘。
忽地,一聲粗嘎鴉叫拖過夜空。
白冠文不可避免地心慌起來。
他本不信,可由不得他不信。死去多日的老仆出現、和突然變得詭異莫名的山寨,早就超出了江湖玩把戲那套。
薑遺光抓著白冠文往山下走。
“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回頭,跟著我走就好。”
白冠文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聞言忙不迭點頭:“好好好,多謝小友,老夫記著了。”
夜裡大家都歇下了,沒人點燈,家家戶戶暗著,黑洞洞的窗,像是房子的眼睛,陰冷地注視著兩個逃跑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