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遺光這才察覺出來,自己四腳著地站著,他抬手,哦不,抬爪摸了摸臉。
麵寬而長,斜眼,耳朵尖尖立著在頭頂,再看爪子,灰白色的毛,鋒銳尖爪。
一隻……狼?
薑遺光難得地呆愣住。
以往他入鏡前什麼樣,入鏡後還是什麼樣,為什麼這次進來,他變成了一匹狼?
其他人也變成了獸嗎?
他抬頭看去。
掀開他的是一隻牛,還是隻不大的牛犢,但看著比他此刻的身形要高些,薑遺光得微微仰頭才能看到它的正臉。
薑遺光不想鬨大,隻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他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後,下意識甩甩頭,後退兩步。
四條腿著地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不太適應。
他還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是可以直立站起來行走的。
腦海裡百轉千回,外界不過一瞬,剛才咬住他後頸的牛犢卻開了口。
“還想跑哪兒去?撞了小爺,就這麼跑了?”渾厚卻稚嫩的聲音響起。
會說話的牛?
薑遺光試著開口:“抱歉。”
他也說出了人話,和自己的聲音有些不大一樣,沙啞幾分。
麵前籠罩下陰影,那頭小牛犢慢慢走近,它竟真如薑遺光所想那般兩腿直立站起了來,甚至以兩條腿擺動著行走,怪異至極。
在本就比它矮小些的幼狼前,站起身的牛犢更加高大。
牛犢慢慢走近,咧嘴一笑,那張牛的臉上露出了人才有的嘲諷表情,刻薄至極:“長記性就好,要不然,把你們全家都攆出外城去。”
薑遺光不知道外城是什麼,他沒動靜,任由那頭牛犢靠近了,又彎下腰,重新四腳著地,再故意用角頂他肚子,把他一把掀開。
周邊有不少牲畜,有狼也有牛,還有幾隻羊和幾匹馬。
狼群都關切地看著他,卻不敢上前來,聽得攆出外城時,好幾隻都倒抽一口氣,生怕他惹怒了這隻牛的樣子。
相反,那些在鏡外被人馴服的家畜卻是凶狠又桀驁,頭高高昂起。
它們的個頭也基本都比野獸大些,長相有些不大一樣。
這也是他決定不反抗的緣故。
薑遺光順著被掀翻的力道翻滾出去,滾到一邊樹下草叢裡,縮在裡麵,不動了。
“算你識相。”那頭牛犢趾高氣揚地走了。
其他不少看熱鬨的牛羊們各自離開,一隻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狼小跑過來,在草叢裡拱拱他:“步步,你跑去招惹他們做什麼?小心你們真被趕去外城。”
聲音聽上去年紀不大,帶著稚氣。
狼的眼睛,本該透著凶光,絕不是這樣,一雙偏長的眼裡滿是關切。
還有,它為什麼知道自己的小名?
薑遺光從草叢裡站起來,又無意識抖了抖身上皮毛。
變成狼以後,他似乎也多了些狼的習性,這讓他感覺有些古怪。
他說:“我沒有招惹。”
那隻小狼將信將疑:“要是真沒有,這幾天你最好躲一下,它們總是來找麻煩。”
薑遺光嗯一聲,低聲試探:“我明白,不過,要是躲不過,去外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狼吃驚:“你瘋了!去外城你會死的!”
它著急地繞著薑遺光轉個圈,沒嗅到他身上血腥味,急切地低聲說:“你忘了?阿大他們上個月被趕去外城,後來就被餓死了,你也想餓死嗎?”
“在外城為什麼會餓死?”薑遺光問。
兩隻小狼並肩走,低聲說話。大些的狼走在他們外側,一張長滿灰白毛發的臉上,滿是疲憊。
這樣的疲憊,薑遺光在一些勞工和貧農麵上見到過不少,卻從未在獸類麵上見過。
還是狼這樣的凶獸。
這個幻境中的凶獸與家禽,地位似乎倒了過來。
和他並行的小狼說:“步步,你犯什麼傻?外城當然沒有東西吃。”
薑遺光道:“那外城有什麼?”
小狼想了想,搖搖頭:“我沒去過,我不知道。”它有點警覺,“你不會真想去看看吧?”
薑遺光說:“不會,我不去送死。”
小狼鬆口氣:“那就好,聽說外城被扔出去的野獸都瘋了。”
薑遺光和它一路走,一路聊,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
像是被居住的草地,一片空曠,中間開出幾條大道,黃土路麵壓得平實,兩旁巨樹亦高大茂密,森森綠葉堆疊。
草地中,飛禽走獸齊全。隻是食草的獸類少些,幾乎沒見著,反而那些個獅子、老虎、獵豹等見了不少,個個眼神疲憊又軟弱。就連路邊樹上垂下的蛇類,也不攻擊人。
再不遠處,有房屋,磚石房、木房、泥瓦房都有,高低大小不一,一路沿途經過,薑遺光發覺那些房屋的門洞大小也不一樣,似乎都是為了適應他們的身形。
他還看見,幾頭羊用兩腿直立而起,圍成一圈,羊蹄往裡團裹起提住鞭子,狠狠抽在當中的猛獸上。當中的獸慘叫著,不斷掙紮求饒。
周邊獸們麵露不忍,可也沒有一個上前幫忙。
透過縫隙,薑遺光能看見,圍在羊群中被抽打的,是一隻虎,已經抽出了血,奄奄一息。
一切的一切,都讓薑遺光察覺到了這個世界古怪的錯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