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暗了,薑遺光落在山頭,看著那群人一個接一個小心地走出來,他像一隻真正的狼一樣蹲坐在原地,狹而長的眼睛透出熒綠光輝。
他身上還沾了血跡,黏糊糊把灰白色毛粘成一綹綹。
有其他獸的,也有自己的,太多太混雜,他也聞不出來了。
人們經過他,恭敬地伏下腰,手腳爬行著走,不敢高於他。
狼群們經過時,也自覺壓低了聲音,隻是仍舊掩飾不住自己的快活。
它們隻派出了一小部分狼而已。
十四城死了不少牲畜,因而來的大多都是獸。混戰開始的時候,那群獸自己就打不完了,根本沒空在乎是不是少了誰,也完全沒有發現,原來和它們一塊兒混戰的狼群一隻隻減少,退出了戰場。
等它們再也爬不起來時,狼群才從各個角落中鑽出來,收割性命。
薑遺光安靜地蹲坐在山石上,一言不發。
他很習慣於這樣無人打擾的寂靜狀態,卻也不討厭剛才的混戰,那雙綠色的眼睛太過幽綠,以至於容易讓人產生這雙眼似乎是黑色的錯覺。
狼群們以為狼王又在想什麼大事,更加悄聲地從他身邊經過,不敢打擾這位聰明的狼王。
它們畏懼他,又不可避免地為狼王臣服。
事實上,薑遺光並沒有想多麼厲害的事情。
他隻不過後知後覺想到一點,似乎……自己想要破壞什麼事,總是很輕鬆很簡單的。
他想起來,南夫子就曾很擔憂地對他夫人說過類似於害怕自己走上歪路,到時無人可製止的話。
什麼是歪路?什麼又是正道?全憑他人定義麼?
薑遺光不懂。
他並不是喜歡破壞,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能更快做成一件事,為什麼不這麼做呢?這樣就叫歪路嗎?
他不明白。
他也不能理解,南夫子也好、黎恪也好,他們這類人身上拘束著自己的那種無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可偏偏,唯獨這種人會對自己全然充滿善意。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身上那種約束,才讓他們對自己友好。
他從山石上跳下去,走向河邊。
方才狼群們都下去洗了個乾淨,這會兒沒有人,也沒有獸,被攪渾的河水不斷流淌,又恢複了清澈,倒映出一輪微微蕩漾的月亮。
薑遺光低頭看月亮,算了算日子。
入鏡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
這場死劫說難也難,說簡單,卻也簡單。
沒有厲鬼,沒有詛咒,有的不過是和鏡外截然相反的一套規則。人難以存活,可他卻變成了一隻狼,隻要他小心些,很容易就能活下去。
死劫關鍵處究竟在哪兒?那個幕後厲鬼,會在傳聞中的第一城嗎?
如果就在第一城,他該如何進入?
第十五城被攪亂成這樣,現在他又徹底毀了十四城和十六城,第一城,會有回應嗎?
薑遺光跳上岸,甩乾身上沾的水珠,走回洞穴。
洞穴外,放著一整隻虎腿,血淋淋,撕去了皮毛,薑遺光咬著腿往洞穴拖,像一隻真正的狼那樣吃掉了它。
……
黎恪和九公子那頭,因為他人會賭,會玩,還會寫字、用藥,很快就得了孔雀王的歡心。
孔雀王把鸚鵡養的人寵也要來了,它不關心這些人寵叫什麼名字。黎恪和九公子私下詢問,才得知她姓秦,名秦素問。
秦素問除了做出六麵骰子外,還做出了八麵和十麵骰,又請他們人幫忙,製出了投壺。
牌類賭術更費腦些,也更難看懂。不如直接明了的投壺,誰投得多誰勝,一目了然。
秦素問把木棍在平滑的石塊上不斷打磨,用以製成投壺用的“箭”。她的想法當然遠不止是憑借賭從鸚鵡手裡活下來。
她想要讓這群飛禽走獸都迷戀上賭,然後,她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真正的賭,骰子牌九都是小事。最難的還是賭馬、鬥蛐蛐、鬥雞。”秦素問如是道。
“等它們都上癮了,就可以開始鬥雞了。”
九公子會意:“到那時,還可以再鬥些彆的。”
比如兩國各派勇士對打,各押勝負。不論誰勝,敗者那方都不會善罷甘休。長久下來,兩國矛盾必然加深,甚至於隻要一場賭局,兩國就會交戰。
黎恪同樣在打磨投壺用的木棍,歎氣道:“我們已經進來塊半個月了。”
哪怕他現在還算安全,黎恪也一直很擔憂,幕後的厲鬼又會用什麼法子折騰自己。
他不想死。
說到這兒九公子也有些忿忿,他實在厭惡這種為人寵的日子,可偏偏他反抗不了。
如果一直困在這兒,他恐怕會習慣這樣的鬼日子。
“還是儘快吧……”他道,“想辦法,儘快見到毛蟲國國王。”
羽蟲國國王就是一隻普通的孔雀,沒什麼稀奇,反而毛蟲國國王神秘得很,誰也沒聽說過。
三人正乾活兒,一隻彩雀飛來,趾高氣揚地落在院裡。
“你,就是你,跟我去一趟,大王找你。”彩雀尖喙啄住黎恪衣服,徑直把人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