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姑這段日子幾乎要瘋了。
她根本反抗不了,被剝下皮的時候是痛的,塞進貓皮裡時也是疼的。隻一層皮,痛卻一直滲入骨髓裡,叫她根本不敢回想,一去想,整個人就渾身發抖。
她也不敢照水,蘭姑完全無法接受水麵映出的那張罩了一層貓皮的臉是自己。
驟然發現幼狼模樣的薑遺光,她下意識以為善多也遭了和自己一樣的待遇,在那一瞬間,對幕後厲鬼的憎惡幾乎達到了頂峰。
薑遺光搖搖頭:“不是,我進來就是狼的樣子。”
蘭姑一怔,那張毛絨絨皮下對貓來說有些長的眼睛顯出幾分茫然來。
“是這樣嗎?那,那就好。”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哭了,卻依舊抹了把眼角的淚,長著柔軟短毛的爪撫過毛絨絨的臉,擦過人才有的狹長的眼睛尾,擦去了沾濕毛發的淚水。
“那就好……”她打了個哆嗦。
薑遺光道:“我們需要想辦法去第一城。”
“第一城的城主,也就是毛蟲國國王在找能賭的人,應該是其他入鏡人做的,我們可以和他們彙合。”
“蘭姑,如果他們不帶你走,你可以和十城城主說你也會賭。”
蘭姑短暫地流了兩滴淚後迅速斂去淚珠,抬起臉說道:“我也想,可是我並不擅賭,如果輸了,恐怕會激怒它們。”
薑遺光道:“我會,我告訴你就好。”
他低聲和蘭姑約定了幾個暗號,例如自己敲一下是“大”,敲兩下是“小”,如果隔得遠或者不能發出聲音,他就想辦法到蘭姑對麵,看自己豎起的爪子或耳朵,左就是大,右就是小……
如此商議過後,蘭姑很快鎮定下來。
隻是兩城城主並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它倆也商量出了結果,決定把這些稀奇東西都帶上,一並帶去第一城。
要是王看中了呢?
兩個城主根本沒管院裡的人和貓,笑著把院子一鎖,帶著手下走了。
隻有黑黢黢的院落,和頭頂一輪並不明亮的月亮陪伴著一人一狼。
還有一隻披著人皮的貓。
城主走後,它撲過去想像以往那樣嚇唬蘭姑,讓這個低賤的人類把自己的皮毛還回來。剛躍起,就被幼狼撲倒警告地作勢咬了一口,縮在角落裡不敢動彈,瑟瑟發抖。
它還披著人皮,蜷縮在角落裡的樣子像極了一個長著詭異女人臉的怪物,五官胡亂地抹在蒼白的臉上,控製不住地扭曲起來,神色古怪、猙獰又可怕。
見蘭姑用一種極驚懼又惡心的眼神看那隻披著人皮的貓,薑遺光乾脆把它踢到了車輪後,自己和蘭姑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凶惡地衝那隻貓齜牙,嚇得它更往角落裡縮,不讓它偷聽。
蘭姑被那隻貓欺負了很多次,心有餘悸道:“你怎麼真的像一匹狼了?”
薑遺光並不在意,說:“你還是像個人。”
的確,即便套著一層貓皮,這隻狸花貓依舊看著是個溫婉女子,隻是多了幾分憂愁。
蘭姑失笑,道:“我自然是人。”
薑遺光轉而說起其他事:“明天應該就可以離開,前十城城池會很大,估計到第一城還需要好幾日,不知能不能再遇上入鏡人……”
“黎兄也進來了,我見到了他,但後來他又被一隻老鷹擄走,我沒追上,可能被帶去了羽蟲國。”薑遺光把黎恪的消息如實告訴她。
蘭姑一怔:“他也進了這場劫?”
薑遺光點點頭:“對,而且,我懷疑我們都進來了。”
“你怎麼知道?”這消息實在驚人。
“猜測。”
越是多入鏡人,死劫範圍就越大,像這回甚至蔓延到幾個小國的數十座城池,入鏡人一定非常多。
算算日子,他們三人進了這劫也不稀奇。
“如果三娘也進來,那就糟了。”蘭姑說,“三娘該是第十一回。”
他們本就收了大量鬼魂,單個厲鬼的幻境就足夠扭曲,多個混雜,又不知該詭異扭曲成什麼樣。更何況,十重以後,隻會更難……
她都這樣了,三娘呢?她又會經曆什麼?
蘭姑心裡沉甸甸的,又不願意說喪氣話。
薑遺光道:“先到第一城吧。”
蘭姑什麼也沒說。
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太疼了……被剝皮後,每時每刻都在疼。
除了疼,更是抹不去的屈辱,把臉麵扯下來放在地上踩,還要被熟人看見。儘管薑遺光看上去沒有展露出驚異,她也知善多並非口是心非之人,卻還是在相認的一瞬間恨不得縮到地裡去。
後麵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時,她固然心疼,可她依舊卑劣地感覺到了一絲安慰——看,還是有人和自己一樣,他能撐下來,自己也可以。
結果……他和自己還是不一樣的。
黎恪也不一樣,他進來還是個人。
雖然在這兒人為最低等的,為奴仆,為食。
可她隻會更低等些,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但他們肯定也吃了其他苦頭吧?怎麼可能順順利利?
沒什麼可抱怨的……
她很長很長地歎口氣,隻覺得嗓子似乎都發酸,這股酸意一直衝到了鼻腔,暈開了,眼圈再度一紅。
她該恨的,卻不知道恨誰。
恨一個都不知道在哪裡的鬼,有用嗎?
她該渡過死劫,該去化解厲鬼怨氣。
可是,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