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恪這麼說,其實並沒有很大把握。
他不確定,這場幻境迷惑重重,他甚至懷疑眼前的一切也是虛假。
眼前的景麒是真的嗎?對薑遺光動了殺心的黎三娘和九公子是真的嗎?這棵榕樹是真的嗎?那幅畫又是不是真的?
再或者……眼前的薑遺光是真的嗎?
咄咄逼人的景麒,冷眼旁觀的淩燭,陷入掙紮中的黎三娘和九公子,還有遠處走來的那十幾個人……他們是真的嗎?
會不會又是惡鬼假扮?以讓自己陷入痛苦?
一旦這麼想……黎恪竟覺得眼前幾人都變得陌生起來,一舉一動都好像是在做戲。
是做戲嗎?
是真?
還是假?
一根榕樹須纏上他的脖子,慢慢把他拉起來。
黎恪眼睛一點點往外凸,他沒有感覺,在他眼中,落下兩行悲愴的淚。
他看見被自己認定為好友的人,為了活下去,終究還是刀戈相向。
他看見薑遺光受了傷。
他看見薑遺光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依舊殺死了景麒等人。
他看見薑遺光對九公子和黎三娘留手,將他們四肢都打斷了,他自己也付出了代價。但到底還是活下來了。
幾個人都活了下來。
為什麼他阻止不了?甚至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他在做什麼?
榕樹須又細又長,粗糙的,帶點兒堅硬,一圈圈裹住包在裡麵的人,根須慢慢從耳朵裡紮進去,又從七竅中慢慢開出比尋常榕樹花更鮮紅一些的花來。
毛絨絨的花,風一吹便顫顫巍巍哆嗦,精致可愛得緊。
細細的根莖,從眼角、耳朵、從嘴裡、指頭尖一點點鑽出來,往下撒落花粉。黎恪仍舊無知無覺,流淌出黏連了粉色花粉的濕稠的眼淚。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傷痕累累的薑遺光,走到他麵前,抬手,抓著他的頭發,將他狠狠往地上砸去。
“我知道你們都想害我。”薑遺光說,“我早就明白,你們的心軟堅持不了多久。”
說這話時,薑遺光目光死氣沉沉,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在難過,這份難過很淺,又像是偽裝出的難過,隻是為了讓黎恪心軟。
不!不對,眼前一切一定都是假的,薑遺光不會這麼對他。
黎恪用力掙脫那些長在他身上的榕樹須,眼前情景再度如石塊扔入水中砸碎平靜水麵般碎開,他再次看見了薑遺光的麵龐。
他明明是伸手扯斷榕樹須,卻不知為什麼掐住了對方,而薑遺光此刻手腳都被榕樹須捆住,動彈不得,一雙狹長泛著綠光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無悲無喜。
黎恪一驚,手鬆開。薑遺光咳嗽兩聲,緩過氣後,問:“你終於決定要殺了我嗎?”
黎恪忙道:“怎麼會?我又中了那厲鬼的幻覺。”
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腹部一涼,再低頭看,一把刀直直捅進他的腹部,薑遺光露出一個冷漠的微笑:“即便是幻覺,你也起了殺心。”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