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馬車後,白馬兒剛邁開腿還沒幾步,沈青飛突然心中一動。
“停!”
“怎,怎麼了仙人?”
車夫緊張地回頭問他。
沈青飛撩起簾子走出來,跳下車,留下一句“在這裡等我”便飛身離開。
徒留下車夫與他心愛的白馬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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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將坐車離開前,沈青飛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催促著他回伍家村去。
不過並不是想到了什麼疑點或發現……而是他覺得自己在因果上欠了那個小女孩。
從未向他示警過的靈力第一次顯靈,督促著他回到伍家村去,再找到那個女孩,把因果了結了。
沈青飛並不覺得自己在伍家村有多大的發現,靈力卻以一種無比強勢的姿態示警,這讓沈青飛不禁懷疑起了,這個深山裡的小村莊,究竟牽涉了什麼事……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連這個世界的主角都牽涉進去了,嘖,小事也得變大事。
再次來到伍家村,沈青飛已經熟門熟路,他沒有現身於人前,隻是站在高處掃視了一眼,便找到了小女孩的位置。
沈青飛從空中落下,走到女孩麵前,蹲下來,平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釋道:“多謝你上次跟我說的話,我現在要回報你,可以把手給我嗎?”
沈青飛想過了,小女孩現在年紀還太小,周圍又有太多成年人,如果直接給她些財物或者寶貝,那就約等於給旁人作嫁衣。
所以用外物作回報是不合適的。
他想到的解決方法是,將自己的靈氣輸入女孩經脈中,無論她有沒有靈根,都能獲得益處。
如果她有靈根,那麼提前被靈氣蘊養過經脈就可以讓她以後的修煉之途更加坦蕩,如果她沒有靈根,那這些靈氣也能保她一生平安無病,健康強壯。
小女孩的反應算不上開心,她看上去更像好奇,對沈青飛的話倒是聽從得很乾脆,從地裡爬起來,滿不在乎地伸出了沾滿了泥的小手。
沈青飛用兩指抵住她脈搏附近,調動體內的風行靈氣開始輸入。
這個動作剛開始,他就頓住了,頓住的原因是,他的靈氣被阻礙了。
小女孩體內已經有另外一股更加強大,更加精純的靈氣在了。
如果不是感受到那明顯的木行靈氣特征,他或許還會以為這是傳說中先天靈氣,畢竟那種精純程度實在不像真實修煉中會存在的……
沈青飛麵色古怪,他這是和主角想到一塊去了嗎?
應該也沒彆的可能了。
這對小女孩來說或許是件好事,畢竟沈青飛很清楚,自己的靈氣質量目前來說和主角沒法比。
但是對於沈青飛自己來說……自嘲的心情先放到一邊,他有點犯了難,還有什麼彆的能用來報恩的呢?
身外之物剛剛說了,不保險。
那剩下的隻有……
他歎了口氣,收回手,保持著蹲著的姿勢,平視著對方的眼睛,認真說道:“我叫沈青飛,是萬劍宗弟子,我允諾你一個要求。如果你以後遇到了麻煩,或是單純想要什麼東西,就來萬劍宗找我,我會滿足你的一個要求,但是前提條件是這個要求不能損害我自身的利益,包括名譽利益。你覺得怎麼樣?”
他的話並沒有刻意照顧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但小女孩隻是歪了歪頭,就淡淡地說:“好。”
雖然對方的反應稍顯冷淡,但起碼答應下來了,沈青飛鬆了口氣,他腦海中那種冥冥的預感與催促也終於同時消失。
於是他再次離開,真正地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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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沈青飛乾了許多計劃外的事,但他的回歸依舊是所有人中最早的。
畢竟像他這樣在路上就和自己的隊友大打出手,引來邪修想要趁火打劫,做那個黃雀在後的黃雀,結果倒成了送上門的肉包子的情況,還是比較罕見的。
沈青飛回到宗門後,在被允許進入內門前,還得從外門經過,去找白長老驗收任務。
這一段路途中,他接受了許多異樣的目光,小部分人還在費解——怎麼就這樣了呢?這家夥怎麼就要進內門了呢?
大部分人倒是已經接受了事實,修仙界就是這樣的,不論你到底是數倍於旁人勤奮努力修煉,還是天上掉餡餅,又或是背後家族支持,隻要這些東西最後化為了你本人的實力,那其他人就願賭服輸,或許短時間內還會有點嫉妒與不服,但幾天下來,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到了第二階段。
沈青飛掠過那些複雜的神色和想要上前與他攀談但又躊躇的人群,徑直走到了白長老的所在。
白長老睜開眼,沈青飛從衣物裡拿出一個小玉盒打開,裡麵便是那顆邪修血珠。
白長老檢驗過後,確認是真正的邪修血珠,讚許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一般抬起了頭,朝沈青飛旁邊的位置迷惑地看了一眼:“嗯?陳宸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沈青飛垂下了眼。
白長老隻能看見他泛著寂寥與落寞之意的側臉。
沈青飛解下腰間屬於陳宸的那柄佩劍,遞了過去,於是一切就在不言中了。
白長老一愣,追查邪修這種事,一向都會有傷亡——傷居多,亡比較少,但他確實沒想到陳宸會死在這一對他來說並不算太危險的考驗中。
白長老歎了口氣,可惜了。
不過他也沒有更多的反應了,修仙途中,死人太正常不過了,更何況死者雖然在他眼前的這批弟子中很突出,但也隻是個有點小天賦的普通弟子,他連歎一句“天妒英才”都無從歎起。
他的反應倒是平靜,跟過來圍觀的其他人卻平靜不了。
——陳宸死了?
——沈青飛活下來了陳宸卻死了?
此前說過,陳宸在外門中有不少追隨者,他們仰慕陳宸的實力,服氣陳宸的為人,受益於陳宸的指導,因此選擇成為陳宸的追隨者。
他們大多數都跟著陳宸出過任務,在他們的印象之中,陳宸在任務中那就是天神下凡,無所不能,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得到他,隻要是有陳宸加入的任務,那就是十成十的成功率——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在任務中呢?!而他選擇的隊友,沈青飛卻活了下來。
沈青飛能感受到身後人的怒目而視,他猜想,那些憤怒的眼神裡,或許有些人會覺得沒準是自己害死了陳宸——倒也不算錯;有些人則或許因為陳宸一貫的“老好人”作風而覺得沒準陳宸是為了救他而死。
不過他們怎麼想的都無所謂了,因為沈青飛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和在場的大多數人分道揚鑣,看,他們甚至連朝他表達自己憤怒的勇氣都失去了——就因為他即將進入內門。
人群儘頭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
圍觀者不算自發地為來人分出道路。
靠近沈青飛與白長老這端的人,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讓路,但很快就有人喊了出來——“若儀師兄!若儀師兄回來了!”
沈青飛不了解若儀這個名字,但他認得那些突然歡欣鼓舞地喊起了這個名字的人的臉龐,那些都是常跟在陳宸身後的人。
人群徹底被分開後,沈青飛見到了那位“若儀”師兄,也認出了對方。
當時陳宸找他組隊後,其餘三個人並沒有自動成為一隊,那三人中的其中一個幽怨地盯著站到了沈青飛身邊的陳宸,選擇了自己單人成隊,沈青飛記得自己還在心裡吐槽過——組隊做個任務而已,怎麼搞得跟守寡一樣?
原來這個腦子不太好使的人叫若儀。
這個名叫若儀的壯漢比沈青飛還高一個頭,寬度更是沈青飛的兩倍,很容易讓沈青飛想起前世那些讓他感慨一代比一代營養好了的發育過分良好的高中生們。
名叫若儀的壯漢看到沈青飛,爽朗地大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我這次夠快了呢!沒想到還是比不過陳師兄啊!”
“嗯?怎麼了?”
若儀敏銳地察覺到,他說出這句話後,周圍的氣氛就變了。
變成了一種……混雜著哀慟,憐憫還有些許憤怒的奇怪氛圍。
他心中湧起一絲不詳的預感,卻不願相信。
他乾笑了幾聲:“哈哈,你們乾什麼都這個反應,陳師兄人呢?沈青飛,陳師兄人呢,他是不是讓你先回來交任務,自己又跑去見義勇為了?”
沈青飛轉向他,抬起眼對上他的目光,平靜地回答:“陳師兄不幸在對戰邪修時身亡,我隻來得及將他的佩劍帶回宗。”
“你說什麼?!”
若儀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他的語氣中比起震驚,難以置信,更多的還是憤怒,剛剛那個爽朗的陽光大號少年瞬間消失不見,他雙眼通紅地盯著沈青飛,似乎在質問他——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你做了什麼?陳師兄怎麼可能會被區區邪修殺死!你為什麼不保護他?!陳師兄待你那麼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陳師兄!你這個恩將仇報的畜生!”
下一秒,攜著靈力的掌風朝沈青飛呼嘯而來,而沈青飛甚至懶得動彈一下。
果然——
“胡鬨!”
白長老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一甩手就擋住了若儀的攻勢。
若儀看了看白長老皺著眉不滿的神情,又看見沈青飛一臉平靜地看向他的模樣,心中的憤怒越燒越旺,但不論他的怒火燒得有多旺盛,也突破不了他和白長老之間的境界差距,他恨恨地收回手,怒視著沈青飛,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無聲說道:“你。等。著。”
他死死地盯著沈青飛,想從他臉上看到害怕的神情,但他看到的卻是純粹的平靜,還有冷漠,他明明是躲在白長老身後,表現得卻像白長老是他一個人的護衛一般,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全部落在他身上,隻是抬起眼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那種平靜與冷漠讓他感到了不屑與蔑視,這讓他更加火大,卻礙於白長老還堵在他和沈青飛之間無法做出任何行動。
沈青飛覺得這個人有點麻煩。
他之所以不說出陳宸攻擊他的真相,就是覺得他一旦這麼說了,陳宸的那些狂熱崇拜者肯定接受不了現實,從而會選擇瘋狂指責他汙蔑陳宸的名譽——說真的,沈青飛很清楚,陳宸要是隻是死了,他的追隨者們頂多悲痛憤慨一段時間,好一點的幾十年後沒準會想起他,然後祭奠一下。但要是陳宸的名譽受到了什麼傷害,這幫人大概會擾得他永無寧日,成天想著推翻他,找出真相,還陳宸一個清白之類的事。
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弱智情況的出現,沈青飛才選擇了把陳宸說成是在與邪修的戰鬥中死亡。
雖然沈青飛並不覺得死在戰鬥裡和死在睡夢中有任何區彆,反正人都是死了,但顯然其他人並不這麼覺得,這種死法會讓他們覺得陳宸死得其所,然後慢慢淡忘。
但他顯然沒想到,陳宸的狂熱崇拜者裡還有狂熱成這樣的……不過還好就這麼一個人,找個機會讓他在宗內挑釁自己,然後當著證人的麵“正當防衛”好了。
沈青飛麵無表情地盤算著。
一場戰鬥強行被白長老消弭於無形,他檢查了依舊憤憤不平的若儀帶回來的邪修血珠,點了點頭。
隨後他轉向兩人:“跟我來吧。”
沈青飛原本以為,白長老會帶他們走到什麼陣法,或者什麼上下的機關處,一晃眼就可以到達內門,不過他的想象和現實有些出入。
白長老隻是領著他們沿著山路繼續向上,向上,一直到那片白色的雲霧徹底將他們籠罩。
這是他們萬劍宗的大陣,其實與碧落山莊靈脈外所設的陣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白長老作為自己人上來,顯然不用費心尋找陣眼,然後破陣那麼麻煩,他隻是原地等待了一會兒,然後他們麵前的白霧就散去了。
然後沈青飛麵前的視野瞬間變得開闊。
內門的人應該沒外門那麼多,不像外門那樣總是擠在廣場上習劍與切磋,也就沒外門那麼熱鬨。
沈青飛可以看見幾個少年匆匆而過,他們並未向他們這個方向投來任何目光,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內門的人少了不少,建築卻多了好幾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