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飛突破金丹的時候,萬劍宗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我說過了!我不會出手。”
“墨先生……您可能是現在唯一一個能救萬劍宗的人了啊……”
墨長老眼睛一眯,看向他麵前這個麵容儒雅,脊背微微彎曲,姿態放得極低的中年人。
“杜聽寒。”
杜聽寒一怔,墨非墨長老脾氣一向暴躁,這是萬劍宗人公認的事實,但是杜聽寒知道,墨非隻是嘴上不饒人,否則,以他的境界,萬劍宗都不夠他一次生氣砸的……所以當墨非收起了那副不耐煩的表情,擺出了看似平靜但卻是深淵般的平靜的麵容,用極其冷靜的語氣說話時,他忍不住感到了久違的膽寒,就像他第一次意外見到墨非出手時的膽寒。
“我當時給過你選擇,我確實欠你一個人情,但也隻欠你一個。”
“是要我在危急時刻救萬劍宗一次,還是為你培養一代代新人,你自己選了後者。”
“要我自己選的話,我當然希望你選前者,你以為我願意在這種靈氣稀薄得可以洗臉的地方呆上兩百年嗎?”
“杜聽寒,如果你當初打的是讓我留在萬劍宗,覺得我會因此在危急時刻替你出手的算盤的話,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你打錯了算盤。”
“承諾就是承諾,選擇就是選擇,你選了二就不會有一。”
“順便告訴你,也彆想拿我做威懾,如果讓我發現……你向你的對手透露了我的身份,你會後悔的。”
杜聽寒打了個寒顫,擠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是,墨老。”
然後向後退出了門外,門內,墨長老依舊一臉慣常的不耐煩。
杜聽寒歎了口氣。
墨非不肯出手。
雖然他也清楚,能懇求到墨非出手的機會很小,但是……他沒有彆的選擇了。
在來詢問墨非之前,他已經試著去找了彆的救兵,但是沒人願意蹚這趟渾水……更糟糕的是,吳長老,萬劍宗除了他以外修為最高的人,還因為突破金丹失敗命懸一線。
他還記得去年吳長老出關時的模樣,如果不是他知道對方是為了衝擊金丹閉關了,他準以為他是剛從什麼危險的秘境血戰回來。
渾身都是血,七竅流血,皮膚上也是密密麻麻的血線滲出來,他順著對方的消息拿了丹藥趕到,剛看一眼就嚇了一跳,慌忙為他療傷。
吳賀雖然一直沒能晉入金丹,但也是萬劍宗除他以外修為最高的人了,而且也是最有希望晉升成功的人——雖然這個最有希望其實希望也不大,晉升金丹失敗的修道者大部分都無法再次晉升,但是問題在於……他們宗門其他人,離金丹的距離比吳賀還要遠。
想到這裡,他不禁歎了口氣。
怎麼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
他現在的焦頭爛額,起源是一月前,內門一個他甚至記不住名字的弟子在外麵與人有了衝突,這種事情再常見不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唄,天經地義。
那小子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將同他爭奪妖獸的一名散修揍了個半死然後回了宗。
結果……那名散修轉身就成了明心宗的宗主親傳,隨後,明心宗宗主以“傷了明心宗臉麵”這一理由向萬劍宗整個宗門下了戰書。
杜聽寒後來狠狠盤問了一番那個惹出事情的內門弟子,那內門弟子被他嚇得瑟瑟發抖,但一口咬定他對上的就是普通散修,不光穿著是,就連招數也是,根本看不出明心宗的傳承。
也就排除了那小子扮豬吃老虎的可能,雖說也常有宗門子弟就有那種奇怪的愛好,非要穿得像個散修一般就等彆人看不起他然後再出手反擊,大殺四方,但是,誰扮豬吃老虎會扮到連自己宗門的功法也隱藏啊!還是挨揍的時候!這不是扮豬,而是真豬啊!
而杜聽寒推測出來的真相,令他心中一寒。
他恐怕,明心宗是有備而來,那“散修”要麼是真的明心宗親傳,故意扮作散修模樣引他宗門的弟子出手傷他,而且刻意不用任何會暴露自己身份的招式。
要麼,那散修真的是散修,然後被明心宗宗主收下當了親傳。
而這兩個可能,都隻能通向同一個解釋,那就是明心宗就是衝著他們萬劍宗來的,不論是讓親傳弟子扮作散修,還是將散修收作親傳,都是為了一個正大光明打上萬劍宗來的理由。
他早該知道的,明心宗近些年除宗主外,又晉升了兩個金丹,隱隱有不滿目前的地盤劃分的感覺,隻是一直沒有合適,正大光明的理由侵占其它宗門的地盤。
而他們現在有了。
杜聽寒將自己的推測說給周圍和萬劍宗差不多的宗門的宗主們聽,試圖爭取他們的力量,好一起將明心宗的野心遏製住,但沒人願意相信他。
不,不一定是不相信。
或許有人願意信他的話,但是正是因為有點相信,才不願意幫他,畢竟如果真是如他所說的那樣,那明心宗不就正愁沒理由打其他宗門嗎?現在誰幫他杜聽寒,都是惹火上身,而明心宗如果之後要搞什麼手段,有他們萬劍宗做前車之鑒,其他人也可以吸取教訓,小心行事了。
想到這裡,杜聽寒歎了口氣。
明心宗倒是為了顯示自己不咄咄逼人,提出自己隻是要為宗主親傳討個公道,所以隻“切磋”而不大規模動手。
但是他們給出的切磋名額剛好是三個。
杜聽寒聽到這裡的時候,差點氣笑了。
明心宗剛好三個金丹!
這切磋有任何懸念嗎?!
不咄咄逼人他個大頭鬼!
而且……這明明是對明心宗最有利的方案,明心宗底蘊不比萬劍宗,無論是弟子數量還是資質都不如萬劍宗,更何況,萬劍宗最擅長的就是劍陣,通常來說,一群修為低的修士哪怕
對明心宗來說,如果真要舉整個宗門之力,拚他個你死我活,其實是遠不如選擇三個人“切磋”定勝負的,後者是毫無疑問的勝利,不會有任何損失,也不會動搖宗中弟子的信心。
而且,明心宗要求“切磋”中生死不論。
杜聽寒知道,到時候他們萬劍宗選出去的另兩個人大概不會被下死手,但他杜聽寒,絕對是要應證這個“生死不論”了。
他有想過如果自己是明心宗宗主會怎麼做,得出的結論就是殺死他,然後放另外兩個人一條活路,這樣既顯得他們並不暴虐殘忍,又能使萬劍宗群龍無首,不擊自敗。
杜聽寒頭疼得厲害,他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要怎麼辦。
唉……如果吳賀突破成功了就好了,其實吳賀閉關的時候,他從外觀去,本來覺得或許他真的有望突破,沒想到不僅突破失敗……更深受重傷。
如果吳賀突破成功了,明心宗另外兩個金丹都是新近突破的,不如自己底子牢,或許他們二對三也不是沒有打個不分勝負的可能……
當然,如果吳賀當時突破成功了,或許明心宗根本就不會選擇先對他們萬劍宗下手,正是因為他們萬劍宗僅有他這麼一個金丹,才被人當成了軟柿子在捏啊!
唉……但是現在想這些都已經無用了,吳賀重傷,墨老不肯出手,其他宗門的人要麼覺得他想深了,明心宗就是為了爭一個麵子,要麼就是認同他,但選擇明哲保身,這一切疊加下來,就成了萬劍宗孤立無援的現狀。
杜聽寒腳步一停,朝吳賀的湖心居走去,他的臉上是愁苦與堅定的混合,他得再去看看吳賀的傷勢,看看他有沒有機會儘快恢複,明心宗那邊也可以再試著拖延一下……明心宗不願意讓其他宗門心生警惕,應該不會逼得太緊。
他降落在湖心居後,調整了一下表情與心情,推開門——
“吳長老,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