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天下第一宗讓人失望了。
這壓軸出場的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宗,顯然對整理隊列沒什麼興趣,也對給所有人留下一個驚豔的大宗印象也沒什麼需求——畢竟,他們就算騎著驢來,也依舊是天下第一。
於是,一群人亂糟糟地,踏飛劍的踏飛劍,踩飛盤(?)的人踩飛盤,騎琉璃飛的騎琉璃飛,坐飛舟的坐飛舟,還有一些五花八門的根據自己喜好馴養的妖獸,一群人也完全看不出這前後順序究竟是根據宗門內的序列,還是單純憑借飛行法器的速度……就這麼一片亂糟糟地落了下來。
不過,即使天下第一宗的人來得最沒氣勢,完全不似一水澗峪蘭因寺那般整齊又有特色,卻依舊引起了觀眾席間最大的震動。
嗯。震動。沈青飛從未覺得這個詞有過這麼適用的情形,因為這滿圈的,數千人,沒有發出一絲絲聲響,但沈青飛依舊可以感受到那種微妙的上揚氣氛,他確信這數千人裡有一大半都屏住了呼吸,剩下一小半則加快了呼吸,才凝結出了這樣奇異的氣場。
不過不管怎麼樣,三大宗的人終於到齊了。
沈青飛原本以為這就意味著華清宴的正式開場,卻沒想到這還沒完。
天下第一宗的人剛落地,又四道光從不同方向分射而來,又是四架造型各異但都無一例外地華貴的仙鸞,以沈青飛現在的目力,他可以清晰看見那四架仙鸞上分彆有四個不同的標誌,而其中之一他曾見過——在方平被傅遙發現的那塊黑色令牌上。
四大家族的人?
為什麼他們也來了?
沈青飛迷惑了一下,畢竟他可不知道“家族”還有招生需求。
而就在他迷惑的時候——
“抱歉抱歉……我的朋友在那邊,可以讓跟我換個位置嗎?看,就往這邊挪一個位置就好了!”
他的左邊傳來了這樣的聲音,那聲音很輕但還沒輕到沈青飛聽不清的地步,尤其是那聲音以及語調還那麼熟悉……
沈青飛扭頭看去,傅遙正雙手合十,眨著眼賣乖與人換座位,而且他看上去好像是這樣一路換過來的……
沈青飛:“……”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作出怎樣的反應,是該驚訝,還是該說不愧是他呢……
“呼——累死我了——”傅遙終於徹底換好了座位,換到了最鄰近沈青飛的那張石桌,這張石桌上隻坐他一人,所以他也毫無障礙地坐到了靠近沈青飛這張桌子的一邊,並朝沈青飛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笑容,滿臉“看吧我就說我可以搞定!”——就好像覺得沈青飛默認他會這麼大費周章地換到這裡來一樣。
沈青飛原本坐在屬於他的那張石桌的正中間,現在也隻好和杜聽寒換了位置,坐到了方便和傅遙說話的那一邊的位置上去。
他問傅遙的第一件事就是:“為什麼四大家族的人也到了?”
傅遙給他解釋:“華清宴客不止隻有修士們為了掙個進入三大宗的資格而拚死展示自己,反過來,三大宗也要向這在座的萬千人展示自己的實力,以此爭取最佳的生源,而這種展示自身實力的時候,那四個家族怎麼肯讓他們三大宗門專美於前?哪怕他們不需要招人。”
“所以華清宴的流程也就慢慢地演變成了,在修仙界的新一代開始戰鬥前,三大宗四大家族會先各派出一個大乘期以下的頂尖高手,決出一個這三十年的天下第一!至於為什麼不上大乘期,一方麵是因為大乘期的修士哪怕隻是隨便切磋都傷害極大,也沒有什麼法寶可以真正抵擋住他們攻擊的餘波,另一方麵則是,修煉者一旦進入大乘期,便默認會進行閉關,直到飛升為止,都不再關注凡塵俗世……也算是約定俗成了。”
“不過雖說爭奪這天下第一的隻是大乘期以下的頂尖高手,而且頂尖高手的實力並不能代表宗門整體實力,但很多人確實會拿華清宴的勝負給這七家排名。”
沈青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認識傅家來的人嗎?”
不過剛問完,沈青飛就覺得自己白問了,畢竟傅遙前幾天剛說過他連傅家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這個……我還真認識,論輩分來講的話,他算傅芝的太爺爺,傅芝一直對自己的旁係身份耿耿於懷,所以不僅在自家,還往我和我娘住的那個小院裡也塞了一幅對方的畫像。”
沈青飛定眼看去,屬於傅家的那架仙鸞上下來的是一個清風朗月的公子哥,看著彆說是傅芝的太爺爺了,說是傅遙的哥哥他也信,長得比傅芝本人年輕太多了……不愧是修仙界。
“他們一般要打多久?”
這個問題的答案決定了他要等多久。
“要不了多久吧,頂多七天就能分出勝負了,他們一直用的混戰模式,很快的。”
沈青飛:……
傅遙不愧是正統的修仙家族出身,才二十多的年紀,對“七天”的理解居然已經是很快了,沈青飛活了這麼多年,也沒活出七天彈指一瞬間的感受。
而且因為他兩輩子都被迫爭分奪秒,浪費七天在他聽起來簡直有種罪惡感。
幸好《風行總綱》從金丹期開始的部分還沒著落(幸好??),這七天浪費了也就浪費了。
就在他們兩人悄悄講小話的當口,四大家族的人也紛紛從仙鸞上落下,落到了廣場中央,最終形成了七支隊伍對峙的氣勢。
傅遙:“天下第一宗已經連勝了好多屆,上一屆的勝者也是天下第一宗,所以他們在等天下第一宗的人說話。”
仔細看的話,確實可以看出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天下第一宗的那一排人身上。
然後萬眾矚目中,那亂糟糟的一排人中走出了一個格外亂糟糟的人。
這人的長相先不說,精神麵貌就得讓那些老古板眉頭一皺,站得叫一個東倒西歪,手底下拄著的還是個巨大的酒葫蘆,將目光艱難地從那巨大的酒葫蘆移到他臉上後,又能看見拉碴的胡子……
傅遙:“這酒葫蘆真人……不,這位白墮真人便是前三十年的天下第一了。”
酒葫蘆真人睡眼惺忪地抬了抬眼皮子,稍微站直了一點點身體,以示對這個場合的重視:“咳。”
一句“咳”便是這場華清宴的開場白了……
“咳,大家,都到了啊!我們天下第一宗呢,是絕對不會讓諸位失望的,也絕對對得起諸位的努力與拚鬥,至於其他宗門我也不了解,就不隨便說了。”
他話音剛落,蘭因寺的眾位高僧倒還保持了高度的淡定,一水澗最前頭那位臉色瞬間黑了。
魚素真人的容貌無疑美麗得驚人,但她性格嚴肅,那嚴肅也表現在了她的容貌上,簡單點說,或者用沈青飛的話說那就是,這是一種高中班主任或是任意年段的數學老師特有的長相。
因此這樣一張臉黑下來的時候,無疑殺傷力驚人。
傅遙輕咳一聲。低聲道:“白墮真人這百年才嶄露頭角,上一屆華清宴剛拿到天下第一,大概也沒人想到他會這麼……語出驚人。”
沈青飛:“天下第一宗的其他人對此好像沒什麼反應,他們和一水澗有矛盾嗎?”
傅遙皺了皺眉:“大矛盾應該沒有,零星的摩擦肯定是有的,畢竟這麼大體量的宗門不可能沒有任何摩擦。”
酒葫蘆真人對他們這些等著被三大宗收入門下的年輕人潦草發表了講話後,又轉向了其餘兩宗與四大家族的人。
“開打吧!”
乾脆得很。
魚素真人的臉更黑了,這恐怕是這位執掌了一水澗近五百年的掌門一生中最被落麵子的時刻。
倒是那位傅芝的太爺爺出來打了個圓場。
青年模樣的老妖怪笑著站了出來:“白墮真人雖然話說得急切了一些,但意思倒也沒錯,諸位齊聚在此,不正是為了一分勝負嗎?”
沈青飛:“?”
好一個“意思倒也沒錯”。
而且說好的是為了招生呢?
不過傅家這位老妖怪強行解讀了酒葫蘆真人的三字真言後,那些久居上位的大人物確實覺得自己的麵子回來了些,隨著一道屏障在沈青飛等人麵前升起,屬於這個世界最頂尖的那批高手的切磋開始了。
僅一瞬間,霞光暴起,那霞光亮得驚人,哪怕沈青飛他們不會受到任何實質的傷害,卻也不得不扭頭避開,純粹是為了避光。
霞光是魚素真人的武器,一水澗雖然全是女子,鎮宗武器卻是最霸道的,每一任宗主都會傳承這道“九霄”,凡光之所至,對手的靈氣全都受限,並不受控製地湧動,重者經脈反噬,也就是明心宗當時拿出來的那道銀月符的頂配版。
而為了應對這道霞光,場中的其餘六人也是各顯神通。
比如那酒葫蘆真人,從酒葫蘆中抽出一把神兵,將霞光砍作兩片,自己淡定站在中間,任由兩片湧動的光擦身而過。
沈青飛乍一看還以為那是把劍,他好奇那會不會就是墨老所說的“胡長老”。
但仔細一看就發現,那把兵器隻是長得像劍而已,其實是單麵開刃的,酒葫蘆真人是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