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飛並不知道天下第一宗的具體方位在哪,但他知道肯定離洛州很遠,但這靈舟飛得極快,幾乎是沒過多久,他們除了雲霧始終空無一物的前方突然露出了青山一角。
這個高度,山上依舊有綠色是一件很令人震驚的事——先不說這麼高的山本身就已經很令人震驚了——於是沈青飛知道,這便是天下第一宗了。因為唯有天下第一宗才會這麼土豪,給沒什麼用的山頂也加上維持生機的陣法,讓它們四季如春。
靈舟的速度在逐漸減緩,同時還在逐漸下降,雖然他們這些靈舟上的人感受不到任何晃動與不穩。
隨著靈舟下降,沈青飛他們這些人也逐漸看清了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宗的模樣。
如果要沈青飛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亂,很亂。
與天下第一宗在華清宴上那個出場簡直亂得如出一轍。
不過那並不是一種討人厭的亂象,反倒蘊含著勃勃的生機與極儘的繁榮,甚至顯露出了一絲自傲——一種包容萬象的自傲。
因為那種亂是大家各行其是造成的。
傅遙與沈青飛介紹三大宗的時候,曾對他說過,這三個宗門中,天下第一宗是最有教無類的,蘭因寺與一水澗的功法其實都很有局限性,收的弟子也是按照某一特定的標準在選擇,唯有天下第一宗,什麼類型的修士都收,都敢收,什麼類型的功法教,而且都教得很好。
而他現在親眼看到了傅遙描述裡的那個天下第一宗,他目力所及,可以看見那些神色匆匆的修士們,他們不在乎自己的方向是不是和其他人相同,因為他們都有著自己明確的目標與去處,因此那些痕跡在這個巨大的宗門中形成了一道淩亂無序卻足夠堅決的網絡。
除此以外,除了那連綿不絕的青山以外,天下第一宗看起來就沒什麼統一的風光了,沈青飛可以看見某一座山的山頂盛開著桃花,山腰包裹著詭異呼嘯的狂風,而山腳覆蓋著冰雪,而這座山隔壁那座則樸素得像是從人間搬來的。
經過山門大陣時,靈舟沒有降落,而是直接越了過去,往前就是那些花式各樣的山峰,而正當靈舟上的弟子困惑地看著一座上寬下窄且明顯是刻意雕刻成蘑菇模樣的山峰時,靈舟越過了那巨大的“蘑菇傘”,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前方是亮堂堂的一座白玉台,於是靈舟落下。
那巨大的白玉平台上站著許多人,純粹憑氣勢去感受的話,也能感受到那些都是化神期大能。
沈青飛挑了挑眉——這算入學儀式嗎?
“轟”的一聲,靈舟降落在平台上,船體展開成可供乘坐者走下的斜坡,原本坐著的人瞬間都站了起來,不算有序但也算不上擁擠地向下走去——其實這點高度誰都能飛下去,但是畢竟前麵杵著一堆大能。
沈青飛也站起身來,向下方平台走去。
今年天下第一宗從華清宴中選了一千名新弟子,蘭因寺選了五百名,一水澗選了七百名,加起來大約是所有參與者的一半不到。
這一千人從整個大陸的維度來看是極少的,就像沙漠中的一千粒沙子一半,但就這麼聚集在一起時,還是有些密密麻麻。
方明明與刀六他們走到一塊去了,雖然,即使以他的心大也不敢在這時候出聲招呼沈青飛,但他還是朝沈青飛的方向快速擠眉弄眼了一番。
沈青飛朝他笑笑示意自己看見了,但並沒有特意去與他們會合。
他隨便找了個位置站定,然後看向前方。
待到這一千人羅列完畢後,那群大能中的其中一位突然發出了聲音。
沈青飛麵色古怪——不會是掌門要發表講話吧?這樣的話也太過於像現代的入學儀式一點了……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是他誤會了。
“梅香雪,你可願入我門下?”
一道不重的聲音響起,明明不重,卻像是在每個人耳邊說話一樣清晰。
下一秒,從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姿筆挺的少女。
她乾脆地單膝跪地,清脆而利落地回道:“徒兒願意!”
沈青飛對她有印象,是那一百一十五位金丹中期之一。
“楚雁書,你可願拜我為師?”
這一次是一個不同的聲音,於是又一個少年從人群中走出。
“楚某之幸。”
人群中圍觀的沈青飛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在離開萬劍宗前,墨長老曾對他說——
“若是有機會進入天下第一宗,就去找胡長老!如果不是我出麵,你壓根不可能有機會拜到他門下知不知道,所以好好珍惜!明白嗎?!”
他的確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裡,因為據墨長老所說,那位胡長老是“天下第一劍”。
其實他本來對此有些存疑,此前他從未聽說過這樣一位“天下第一劍”,事實上,正是墨長老說完這句話之後,沈青飛才突然發現,對於一個熱衷於排各種“天下第一”的修仙界來說——比如流傳在市井中的傳聞有“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符”“天下第一陣”“天下第一美人”,甚至“天下第一廚”——他居然從未聽說過“天下第一劍”這個名號,不過這並不是讓他對墨長老的話存疑的原因,正相反,這讓他更相信了一點墨長老的話,不過他真正覺得墨長老所說或許並非誇張是在他悟出了《萬劍訣》不僅可以禦使同源劍修之後。
毫無疑問,墨長老當初所說的《萬劍訣》其實還不錯指的就是這一點。
如果有如此眼力的人這樣推崇一位劍法超絕之人,沈青飛有理由去相信那位墨老口中的“胡長老”或許真是天下第一劍。
而且就算這個天下第一的說法有所誇大,他依舊相信墨長老的眼光,所以他原本打算進入天下第一宗後就照著對方所說去尋找這位“胡長老”。
隻是,他以為他們這批人進入天下第一宗後會是那種……散養模式,被扔到各個峰從底層開始努力起,然後他安頓下來後再去找這位不知道長什麼樣甚至不知道全名叫什麼的“胡長老”。
所以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如果——
“沈青飛,你可願拜入我門下?”
一道嘹亮如鐘的渾厚嗓音響起。
如果有人想要收他為徒的話,他是拜還是不拜呢?
沈青飛抬起頭,沉聲問他的是一位看上去脾氣不太好的中年麵貌的修士,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模樣,看上去倒是和墨長老有幾分相似……那種氣質上的相似。
但是這位會是胡長老嗎?
沈青飛緩步從人群中走出,他站的位置相對靠後,在人群中央,此時緩步走出,前方的人群便下意識地分開為他讓道,就如同分潮一般。
如果對方不是“胡長老”的話,他又究竟該不該接受這個收徒邀請呢?
沈青飛很清楚,這種收徒邀請肯定不是在場的約一千人都能收到,那幾個在他之前拜師的人難道就知道自己究竟拜了誰為師嗎?
大概也是不曉得的。
但他們知道這是機會,是不該放手的機會。
那他呢?他要抓住這個或許次一等的機會嗎?還是去追尋那個不知在何處的更優選擇呢?
他終於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