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周末,不管平時用功還是不用功,到了雙休日,怎麼著也會鬆快一下。隻除了袁藝。
她媽給她都把時間考場安排好了。
就像博雅那樣,前一天考五門,後一天考四門,時間照搬,地點是袁家餐廳的飯桌上,監考老師是親媽趙秋萍。甚至為了能更好的監考,趙秋萍還特地買了個多功能數字鬨鐘,可以定時倒計時的那種,準確相當得充分。
袁藝已經麻木了。
考吧考吧,多考考總能習慣的。
整個九門功課考下來,袁藝第一的想法就是——
“幸好我沒上市一中。”
一個半期考而已,為什麼要出那麼難的題目?尤其是物化生的,難度之高、題型之新、套路之多,讓袁藝隻剩下滿滿的歎息。
人與人之間就不能少點套路多點真誠嗎?
“我回頭拿給睿睿,叫他幫你批。”趙秋萍美滋滋的收好了卷子,尤其在看到袁藝把所有的題目都寫滿了後,更是滿意得不得了。
袁藝都不忍提醒她了,多數題目都是她瞎編了。
又聽得她這話,隻道:“彆為難睿睿了,他學習那麼忙,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這話卻是戳中了趙秋萍的心:“是啊,你舅媽太狠心了,睿睿在學校都忙成這樣了,從早到晚就沒一刻閒下來的,每周就休息那麼小半天,還要給他安排補習班。我上次不是跟他說了,有些補習班不好的,她也沒辦法,說是不能開罪老師。”
“市一中就是這樣的,在教育局有特殊地位的。不然你想想,開學前我們入學考試分班那個事,被噴得一塌糊塗。可說白了,市一中不分班嗎?每學期都分班,怎麼就沒人說呢?”
“那也是為了學生們好。”
“都是分班,博雅就是瞎胡鬨,市一中就是為了學生好?”袁藝反問道,“其實性質都是一樣的,隻是市一中是特殊了,學校和家長的關係也是壓倒性的。”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和平共處的不是完全沒有,隻是這種情況太過於罕見了。
市一中高高在上慣了,又因為升學率超高,得到了一票家長的支持,在教育局內部又有著極高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無論做什麼都占了優勢,包括有償補課。
換成是博雅的老師要求有償補課,一準各種名頭砸過來,什麼死要錢,你也配,垃圾還收垃圾費。可要是市一中的,就變成清一色一邊倒的吹捧,就跟眼瞎看不到“有償”這兩個字一樣,大力鼓吹老師是為了你好。
“睿睿也是慘,這次期末文理分班就算了,以後每學期都要重新排班,能穩住最好,穩不住心態能直接炸了。”
從實驗班退回普通班,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收拾東西走人,這種心理壓力是特彆大的。心理素質不好的人,直接崩了心態都是很正常的。
趙秋萍拿著一遝卷子,驚呆了一般的看著袁藝,半晌沒吭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袁藝以為她在擔心趙睿,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不過趙秋萍的心理素質顯然比她想象的更好一些,沒過多久,就緩過來了。
“人各有福,你大舅和大舅媽自然會管好他的,我還是不多話了。”趙秋萍收拾好卷子,怕弄壞了,還特地卷成了一個紙筒,拿了根皮筋套上,又找了個大塑料袋裝好,放在了門口玄關旁。
袁藝有點兒懵,她還以為她媽會很在乎趙睿,現在看來,在乎是有的,可絕對跟“很”扯不上關係。
“你不怕趙睿學傻了?”
“小藝,媽跟你說,不要多管閒事,但也不能自掃門前雪。人家提出要你幫忙了,你搭把手是好的,可你不能主動跳出去攬事。就說睿睿吧,好壞都是他和他爸媽的事,就算我是他親姑姑,也不能越過這條線。”
袁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她想起了上輩子她哥程飛躍,一直浪裡個浪,女朋友換得比她換新裝都快,怎麼都不願意定下來。當時,她姑都急紅眼了,尤其是上了三十以後,恨不得直接從街上拽個女的直接結婚算了。她姑也托親朋好友幫著留意,隻要有合適的,就介紹給程飛躍。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介紹了,儘管條件相差挺大的,可不管怎麼說麵子情是儘到了。唯獨袁藝他們家,不光趙秋萍本人沒動彈,還讓老公婆婆女兒都彆管這個事。
‘飛躍要是親口說想定下來了,我一準給他介紹個好的。可他這分明是不願意,何必鬨出事情惹得他們母子倆不合呢?’
當時,袁藝還忍不住嘴賤懟了她一句:‘你這麼民主,怎麼老催我生孩子?’
‘因為我是你親媽→_→’
……
從回憶中抽身,袁藝看著她媽把一遝卷子都整理妥當,心道,可看出你是我親媽了,儘往我身上擼羊毛。
沉默許久,袁藝在回房間前,忽的開口問:“媽,你有考慮過跟我爸生個二胎嗎?”
趙秋萍快狠準的懟她:“滾!!”
**
半期考結束後一周,整個博雅高一年級的氣氛就又回歸了輕鬆。
老師們也是真的無奈了,都說少年不知愁,可樂觀成這樣的,也是少見了。高二高三的老油條們就不管了,單說高一新生們,明明入學才半個學期,怎麼該學的不該學的,全都學了個遍兒呢?
這一現象也引起了各大社團老大的注意,他們其實並不是不想重用新生,而是單純的不想帶孩子,就依著慣例,磨上一學期,到高一下學期再帶他們玩。
現在,情況有變,有些事情就可以提前開始了。
莫名其妙的,高一學生們發現自己徒然間忙活起來了,以前社團就算開會好了,最多一周一次,他們也就是湊個人頭,根本就沒有發言的機會,更妄論插手社團事務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學長學姐們終於發現了他們的閃光點,任務一個接著一個壓下來,累是累了點兒,可有趣啊!
就連袁藝也是如此,她先前進了校廣播站和校電視台,當然還有班聯會,後者情況有些特殊,暫時看不出變化來,前兩者卻是突然多出了不少事情來。
先是播音的人手不夠,她被臨時叫去幫忙,從整理稿件開始,到真正的上手播音,也不過才隔了兩周時間。等時間不知不覺的邁入十一月下旬後,袁藝已經成了校廣播站的固定播音員,每天下午兩節課後大課間,要播放音樂、朗誦詩歌、講述校內各班發生的趣事,偶爾還會被臨時叫去播放最新通知。
這也是沒辦法,高一一班占據了有利的地位,下樓方便不說,離廣播室的直線距離也更近,加上高一的學習相對不是很忙,高三學姐樂得早半學期退下,高高興興的複習功課準備高考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被袁藝取代了的那位高三學姐,目標正是播音主持專業。
袁藝心裡有些微妙,當然跟嫉妒毫無關係,隻是有種彆樣的欣慰感。就好像自己雖然不能去考播音主持專業,可看到跟自己類似的人,一門心思的認真備考,這種感覺還真的挺欣慰的。
然而,把這話告訴了同桌後,步蓮一臉慘不忍睹的看著袁藝:“圓圓你怎麼跟我媽似的,自己沒法實現的願望,就希望我幫著實現。典型的老阿姨心態。”
袁藝:……瞎說什麼大實話!
不過轉念一想,老阿姨心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她是從二十年後歸來的,歸來之前,她媽還曾經叨叨說,要是袁藝能像袁藝外婆那樣,十七歲結婚十八歲生娃,現在孩子都該上高中了。
當時,袁藝斜眼看著她媽:‘太後娘娘,需要我敬獻一本最新版本的婚姻法嗎?’
本來時間就過得快,再算上這樣那樣的活動,還有每天午休時上的美術課,袁藝是真的連軸轉。好在,她上輩子也是這麼玩的,倒沒覺得太辛苦,事實上比起整天上課寫作業,她寧願東奔西走,乾點兒彆的讓腦子休息一下。
隻這般,又迎來了第二次月考。
半期考那次,袁藝考了個六百二,全班第五全年級第二十。這個成績不說是頂好的,至少完全拿得出手。像她表弟趙睿,半期考得了五百一,全班第五十五,放在全年級已經快跌出三百名了。
這些都是趙秋萍告訴她的,邊說還邊歎了口氣,直到袁藝的大舅和大舅媽把孩子逼得太緊了。就因為這樣,她都沒好意思讓趙睿幫著批改袁藝做的卷子,周末彙考一度陷入了困頓中。
不過,最終那份卷子還是批改出來了,袁藝考了個二百五。
趙秋萍看到總分時,險些撅過去了,她就說嘛,趙睿的成績一貫很好,怎麼上了個高中就退步了那麼多。結果,根本就不是趙睿成績退步了,而是市一中的卷子太難了。
袁藝在博雅的半期考是六百二啊!
考個市一中的卷子,連一半的分數都沒有,偏偏袁藝那成績還是博雅數得著的。
見她媽已經崩潰到懷疑人生了,袁藝沒好意思提醒她,趙睿也是名列前茅的,隻是市一中的競爭太激烈了,一分甚至半分,名次就會相差很多,尤其是實驗班的,隻要某一科的某一小題算錯了,名次就會大幅度下滑。
不光是市一中,二中那邊也是這樣的,高分段位的學生太集中了,容不得你出半點兒差錯。
往好了說,在這種高壓情況下,可以激發學生的潛力,還能端正他們的態度,讓他們真切的感受到,粗心大意有時會造成格外慘烈的後果。
可問題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這種壓力的,一旦承受的壓力越過了臨界點,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袁藝很慶幸這輩子不用承受這種壓力,相較而言,她媽這種反而像是小兒科了。
然而,小兒科的親媽依然準備了月考卷子,來源處依然是趙睿。
考完學校的,回家接著考,考著考著,一晃眼就到了十二月。
這次月考,袁藝又吭哧吭哧的前進了兩名,因此得到了兩百塊錢的獎勵。袁藝是很想存錢沒錯,看她更牢牢的記住了她奶的生日,她得給奶奶準備一份生日禮物。
十二月,比之前哪個月都更忙碌。
袁老太過生,幾個兒女湊在一起,給老太太在酒店裡擺了一桌,來的倒都是自家人,袁藝看到了久違的堂弟袁愷,並對他獻上了最真誠的祝福。
“愷愷你這麼棒,一定能考上市一中實驗班的!”
聽到這話,袁愷臉上一陣扭曲,倒是三叔三嬸很高興,謝過了袁藝的祝福。
也托奶奶過壽的福,袁藝見到了好久沒見表哥程飛躍,在確定他全須全尾,沒缺胳膊少腿後,袁藝就放心了。
親媽就是親媽,再怎麼狠心也不可能真把人往死裡懟的。
得虧程飛躍不知道袁藝心裡的想法,不然他能當眾坐倒在地嚎啕大哭。這幾個月以來,他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聽者傷心聞者落淚,簡直比慘絕人寰還要悲慘上好幾個度,都能譜寫一曲悲慘世界了。
他還試圖告過狀,他爹那是廢了,連他媽一成功力都抵擋不住。告訴他親爺爺親奶奶,倒是得到了些許安慰,可惜天高皇帝遠,鞭長莫及啊。不得已,他隻能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外婆身上。
袁老太一點兒也沒辜負他的期待,她告訴大外孫,袁藝每周都要寫很多卷子,就這樣她都沒攔著,你這種程度的苦難,熬一熬就過去了。男子漢嘛,堅強一點,像你外公那樣!
程飛躍無話可說,他很懷疑自己可能活不到過年了。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的預感一點兒也沒出錯,在袁老太的壽辰之後,袁秀娟——也就是袁藝大姑程飛躍他媽,毅然給兒子定下了個目標。
期末考試考入年級段前兩百名。
程飛躍都懵圈了,這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他基本上一直穩定在年級段的中下遊,也就是五六七百名之間。
在程飛躍的強烈抗議之下,袁大姑從善如流的給他換了個目標,跟著袁藝的年級排名走,相差不能超過百名。
至於袁藝的在校成績如何,程飛躍是真的不知道,他連自己的學習都不在乎,能指望他關心他妹?做夢吧。
反正,不管怎麼看,後一個目標都比前一個靠譜,年級段前兩百名沒戲的,跟他妹比的話,至少他可以盼著他妹考砸。唯一的問題就是,相差不能超過百名……
“那萬一小藝考砸了,考了年級段第一千名,那我跟她相差肯定超過一百啊!”
袁大姑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如果是這樣,我額外獎賞你一千塊,並且今年的壓歲錢全部歸你,還給你買炮仗玩個夠。”
這想法簡直不能更棒,棒到什麼程度呢?程飛躍第二天上學時,就興衝衝的跑到了他妹那班,在失去了手機後,他也隻能靠最原始的方式來打聽消息了。哦不,確切的說,是先打聽後謀劃,如果他妹成績夠差,那就順其自然,再不行不是還能裡外勾結叛國通敵嗎?
很不巧的是,袁藝被叫去了辦公室。
“我妹在老師辦公室?她犯什麼事兒了?”程飛躍作為十幾年如一日的學渣,直覺就是去辦公室沒好事。
萬萬沒想到,袁藝的同學告訴他,應該是班主任找班長有事,這不是十二月活動多嗎?冬至、平安夜、聖誕節,還有最最重要的元旦文藝彙演排練,事情太多了。再說了,班長被老班召喚,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嗎?
程飛躍直覺不妙,還是相當不妙的那種,因為開學典禮的那一出,他已經很久沒跟他妹聯絡了。
艱難的咽了咽口水,他堅強的問出了最後的問題:“同學,你知道我妹上次月考考了多少嗎?”
“第三?”那同學不是很肯定,乾脆跑去問了學委,“方靜,你知道班長上次月考的成績嗎?”
方靜一臉同情的看著他,同情他居然會那麼蠢:“你看那兒,黑板旁邊,課程表下麵。”
呃,那是上次月考成績出來後,袁藝貼那兒的全班成績和排名。
程飛躍順勢看了一眼,就這麼一眼,他隻覺得濃濃的絕望撲麵而來。
他!活!不!成!了!
……
等袁藝從辦公室回來後,就有同學上前主動告訴她,剛才她哥來過了。
儘管不知道前因後果,不過袁藝還是替她哥鞠了一把辛酸淚。她依稀記得,她哥這人打小就運氣欠佳,永遠都是各種犯太歲,他人生的前麵二十年,簡直可以拍個倒黴蛋錦集了。好在,之後他就轉了運,包括桃花運,旺得不得了。
“彆管他了,我有正事要宣布。”
袁藝敲了下講台,示意大家安靜一下。
同學們滿懷期待的抬頭看她,紛紛在心裡期待,是元旦文藝彙演又缺節目了,還是聖誕節全校大聯歡又有了彆樣的創新,不然就是社團大比拚?都行啊,他們不挑的。
“原定於本月底的家長會,提前到本周五下午。”看到同學們一瞬間由期待變為絕望的眼神,袁藝安慰道,“放心吧,不會妨礙大家過平安夜和聖誕節的,時間正好錯開的。”
毫不意外的,袁藝的安慰人技能再度失敗了。
“班長啊!這不是錯開不錯開的問題好不好?開完家長會,你覺得我還能平安活著返校嗎?彆說過聖誕節了,我可以直接過清明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不用擔心了,去人才市場雇個爸媽,是時候用上我的小金庫了。”
“這個好,提前到周五我還有錢,不然等過了平安夜和聖誕節,屁都剩不下來。”
到底是最樂觀的高一一班,多半同學很快就從絕望中緩了過來,紛紛討論起對策來。可也有人徹底慌了神,因為他們成績又差又沒錢。
很簡單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儲蓄觀念,哪怕袁藝在半期考時,就提醒過大家期末考試之前必然會開家長會,可以提前準備起來了。可道理大家都懂,真的做起來卻很不容易。
超市裡好吃的小零食好喝的飲料,食堂裡香噴噴的肉菜,放假去市區裡逛街時看到各種小玩意兒……
攢錢是個很不容易的事情,花錢卻是個無師自通並瞬間升到滿級的神奇技能。
袁藝成功的給她的同學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堂理財課,用血一般的事實告訴大家,儲蓄的重要性,以及危機風險金的不可或缺。
都說錢不是萬能的,可當你急需一筆錢時,你才會深刻的意識到,有錢真的可以解決很多很多的問題。
譬如現在,可以救命。
**
不管是否準備妥當,家長會就這樣悄然而至。
教室被布置好了,就跟之前大家猜測的那樣,幾次考試的成績單和卷子都被整齊的放在了課桌上。為了方便家長對號入座,袁藝還讓每個同學都拿一張白紙,上麵用巨大的字體寫了名字,放在成績單和卷子的最上方。
家長會當然不可能開一整天,上午課程繼續,下午午休結束後,才算真正的開始。
為了避免家長走錯班級,袁藝還安排了人去校門口等著,順便跟體育老師借了校運會時用過的班牌,並將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交給了身殘誌堅的勞動委員張睿同學。
張睿傻乎乎的舉著個碩大的班牌,帶著幾個好哥們,冒著凜冽的寒風去了校門口。
他的好哥們還在那裡邊走邊搖頭歎息。
“一樣是舉班牌的,班長就算人凶了點兒,可長得好看啊。她在校運會開幕式上舉著班牌的樣子多迷人多養眼啊。怎麼換成了你,就這麼辣眼睛呢?”
張睿沒揍他們絕對是因為天氣太冷了,冷得他就算穿了羽絨服還是凍得直打哆嗦,隻想辦完正事趕緊回教室。
不久之後,各班家長陸續趕到,比起其他班級,高一一班太顯眼了,一個人高馬大還半臉痘痘的男生,舉著個班級迎風而立,要不是來的多半都是從人才市場雇傭過來的爸媽,人家都不帶往他跟前湊的。
甭管怎樣,到時間後,全班家長都聚集在了高一一班教室裡,並準確的找到了自己孩子的座位。
袁藝等其他同學都趴在窗台上往裡頭張望,當然還有人直接跑了,那些是真的倒黴蛋,不是提前報上了爸媽的手機號,就是窮得沒錢雇人開會,不得已請來了自己的親爸媽。
所以,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邱老師宣布家長會開始,她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又提及了學校和他們班級的總體情況,接下來就開始講述文理分班的重要性,以及文科生理科生分彆適合報考哪個專業等等。
最初肯定是總體介紹,之後免不了會提到班上幾個同學,成績好和成績差的都會提及。
好學生倒是不怕,像方靜,回回都是班級第一年級第一,她請的就是真·家長,袁藝也是,倒不是因為她如今排名好了,而是她希望通過這次家長會,能讓邱老師當麵跟她媽好好談談,也好幫她掃清障礙,讓她安心準備美術藝考。
相較於幾個成績突出的,那些排名靠後的學生家長,幾乎清一色都是雇來的。
怎麼看出來呢?
一方麵是因為那些同學平日裡花錢大手大腳的,看著就像是家境不錯的,可他們的家長卻渾身難掩寒酸之氣。
另一方麵,再怎麼遲鈍的家長都會關心孩子的學習成績,老師都點名了,怎麼就還能這麼淡定呢?甚至說,假如真的完全不在乎,那你來乾嘛?還不如不來!
袁藝隱約覺得要糟,彆等下表現得太明顯了,直接給暴露了。
沒等她想好對策,邱老師就宣布開啟單獨對談了,在她跟個彆家長一對一或者一對二交談過程中,其他家長可以自行探討孩子的教育問題。
悲劇就是這樣發生的,老師跟家長的單獨對談還沒出問題,另外一邊麻煩大了。
袁藝眼睜睜的看著她媽去找彆的家長說話,卻是一找一個人才市場的,再找還是人才市場的。
趙秋萍的眼光太獨到了,百分百的瞄準山寨爸媽,嚇得人家一臉懵圈,不停的瞄旁邊的老板,各種明示暗示——
這題超綱了啊!超過業務範疇了啊!必須加錢啊!
陪聊加錢也是應該的,最重要的是,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請來山寨爸媽的老板們嚇都要嚇死了,忙不迭的狂點頭,瘋狂暗示沒問題你要穩住聊啊繼續啊彆看我了就快露餡兒了啊收了錢要辦事啊我死了你的尾款也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這個穩住了,趙秋萍聊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又去禍害下一個了。
短短十分鐘裡,她已經坑了至少十個同學,加錢加錢加錢,穩住穩住穩住!
——班長!你做個人吧!!
老板們瘋狂暗示班長,人才市場請來的山寨版爸媽瘋狂暗示老板加錢,畫麵一度十分喜感。
袁藝趕緊過去救場:“媽,媽你不是說單位還有事嗎?”
“不,我沒事,什麼都沒有小藝你學習來得重要。”趙秋萍看來看去,又瞄準了個另外一個家長,看著就一臉樸實,再看她的雙手,皺紋和老繭遍布,那絕對是個勤勞能乾可以給孩子們正能量的家長。
其他的都沒什麼錯,錯就錯在,這又是個山寨的!!
“媽!媽!”袁藝都要瘋了,關鍵時刻,她看到了方靜她媽,“媽你看這邊,這個是我們班學習委員的媽媽,方靜同學成績可好了,從開學到現在,每一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各科老師都說讓我們向她學習。”
好不容易暫時把親媽搞定了,回頭,輪到趙秋萍跟邱老師對談時,局麵再度發生了壓倒性的變化。
哦不,應該是碾壓式的。
趙秋萍都沒等邱老師問她有什麼想谘詢的,張口就來。
“邱老師啊,我有個事一直都想說了,博雅高中彆的都好,就是對待孩子們的學習似乎不太上心。雖然現在國家都在提倡素質教育,要減負,要增加校內活動,可事情不能一概而論,咱們得從大局觀來看。”
“我也明白多參加活動是好的,可他們到底是高中生,三年後……哦不,現在隻剩下兩年半的時間了,高考就在眼前了!!”
“素質教育、校園活動,完全可以放到大學裡去嘛,等孩子們考上了大學,我相信在座的家長都希望他們可以走出課堂,麵向人群,施展自己的理想與抱負。正所謂,天高任鳥飛,可前提是他們得先學會振翅高飛,而不是連走路都不會就先去跑了。”
“就像我女兒,她幾次考試都名列前茅,最新一次的月考更是考出了六百四十的超高分。假如這是高考該有多好啊!可惜不是。我明白,你們老師為了不打擊學生的自信心,就喜歡降低考試難度,我也拿其他學校的卷子給她做了,她連三百分都考不上。”
“這到底是什麼問題呢?是博雅的卷子難度太低,還是其他學校的卷子難度太高?要知道,兩年半以後,所有的學生都將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一起朝著高考衝刺。”
“一切還是為了高考,隻有考上名校,孩子們的未來才是光明燦爛的,我相信,老師你也是這麼想的,那麼就該學著改變一下,就從增負開始吧!!”
邱老師&同學們&真家長&家長們:………………
袁藝嚇到吃爪爪。
其他學校是減負,輪到他們學校就變成增負了?這還不算,趙秋萍還真情實感的建議老師可以多布置一些家庭作業,再在月考的基礎上,增加周考、日考、隨堂考。假如練習冊和卷子不夠,她那兒有,免費提供,爭取在未來的兩年半時間裡,讓所有同學的成績都上一個台階!
最可怕的是,趙秋萍對人家市一中的作業量、課程進度,那是如數家珍,說起來半點兒磕絆都不打。擺事實講道理,說話頭頭是道,各種案例信手拈來。
她還能喊口號。
“跟著一中走,不怕摔跟頭!!”
邱老師驚呆了。
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忘了本次家長會的主旨是文理分班,也忘了剛才看到某幾個差生家長時心裡產生的那種疑惑感和違和感,甚至她還忘了上午才答應了袁藝,會幫著說服家長,尊重孩子自己的選擇……
忘了忘了,徹底忘了,她感覺自己不是失憶就是傻了。
不過,有個事情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她選上的小班長明明能耐不凡,卻獨獨為了說服親媽這事,幾次三番的找上她。
真不是小班長段數不夠,是這個媽太能耐了。
“那個……袁藝家長。”邱老師絞儘腦汁的想著措辭,“是這樣的,學校的方針政策是由校領導決定的,你看我隻是一個高一班主任……”
“我明白了,那請問你們校長在哪兒?我能跟他好好聊聊嗎?關於博雅未來的發展方向,以及改變現階段學生們得過且過的將就心態,還有就是素質教育完全可以跟文化教育相結合嘛,想玩不是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就可以了。”
邱老師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遂問:“那您的意思是……”
“孩子們喜歡玩是天性,那就保留所有的校園活動,學習方麵朝市一中看齊!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皆大歡喜??
同學們覺得,自己大概不認識這個詞了。
邱老師懵圈了半天,最後不得不投降:“這樣吧,袁藝家長,我帶你去校長室,你看怎麼樣?”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全班同學包括真假家長們目送班主任老師領著趙秋萍出去了。
那些有親爹媽在場的還算收斂,雇傭了假爹媽的,一下子就蹦到了袁藝跟前,不敢置信的捂臉作呐喊狀:“你媽是乾什麼的?她是教育局的大領導嗎?嚇死個人了!我要是死了,你媽就是凶手啊!”
袁藝死魚眼看著她:“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鬥不過她了吧。”
“嗯嗯,段數差太多了,我敢說,再過二十年你也鬥不過她。”
不光有人附和,還有人感概:“阿姨也是生錯了年代,要是有機會,她一定能攀上巔峰。”
方靜剛安撫好了飽受驚嚇的親媽,走過來剛好聽到這話,麵無表情的說:“在她攀上巔峰之前,你先想想怎麼從十八層地獄上來吧。”
被紮心的男同學捂住胸口,泫然欲泣道:“方靜你變了,你剛開學那會兒是一個多麼文靜內向的小女生啊!連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可你現在變了,你都學會用言語傷害我幼小的心靈了!”
“我還學會用拳頭傷害你那堪比地殼厚度的臉!”方靜捏了捏拳頭,“想試試嗎?”
男同學實力拒絕。
……
又十來分鐘後,邱老師一個人回來了,她告訴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大家,袁藝同學的家長已經跟校長聊上了,那麼家長會繼續。
接下來倒是沒再發生毀天滅地的大事,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不過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出不少人都心不在焉的,頗有種三觀崩裂重組的感覺。尤其是那幫子被雇傭的假家長們,每個麵上都是迷茫和無助交織,間或閃過一絲堅定。
要加錢,必須要加錢!!
下一次,加錢也不來了!!
也有真家長詢問如何才能有效提高孩子的學習成績,邱老師也耐心的做了指導,隻是她一麵說著,一麵在腦海裡浮現著剛才趙秋萍的那一席話。
等家長會散掉後,邱老師由衷的對袁藝說:“你媽真厲害。”
“我也是這麼想的。”袁藝淚目,“老師你覺得我媽還有救嗎?”
“重點不在於你媽是否有救,而是我剛才仔細的想了想,是不是平時對你們太寬容了?現在這個學習強度也太弱了吧?作業量卷子量好像是有些少。還有,校內活動似乎過量了,高中生嘛,是應該以學習為重,補課什麼的早該提上日程了,畢竟高考就跟一柄利刃正高高懸在你們每個人的頭上!”
袁藝:…………
同學們:…………
老師你也被洗腦了嗎?
老師,求求你醒醒!
醒一醒!!!
開完家長會,就他們高一一班集體蔫了。真的好像被抽空了精氣神一般,蔫了吧唧的,乾什麼都提不起勁兒來。其他班同學特彆困惑,咱們學校還怕開家長會?你們還是一班呢,搞啥呢?
沒人有心情為其他人解惑,他們光著頹廢了。
高一一班的全體同學:以後開家長會彆讓你媽來,就不能換個人嗎???
袁藝:………………攔不住。
她本來是想讓邱老師加把勁兒,做好洗腦工作,爭取把她媽給掰過來。
萬萬沒想到啊,她媽差點兒把全班給洗腦了,包括邱老師在內,簡直跟邪.教現場一樣。
自此,趙秋萍一戰成名,威名遠播。
實力堪比原子.彈的媽啊!
行走的核.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