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終老太太還是跟著去了市區。
原因很簡單,市區和縣城就算離得不算遠,袁藝他們幾個也不可能每周回一趟縣城的,老太太想念孫輩們,就隻能割舍下回憶。畢竟,比起過去,將來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如此,老屋還是沒賣。
最開始,袁老太隔三差五的會回來一趟,之後則變成一月一趟,半年一趟。也就是重生回來的袁藝了,樂得跟她奶一道兒回來,要是重生之前的,倒不是說不願意,而是當時二中的課業太緊張了,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間。等好不容易熬過了高中三年,她又去了省城,也就隻剩下過年時匆匆來一趟。
及至大學畢業了,她忙於工作、談戀愛、結婚、做生意,而那時袁老太的身子骨也越來越差了,即便老屋始終沒賣,也再不曾回來過了。
現在的袁藝,很樂意配合她奶,可家務活兒真的不是她所擅長的,尤其這已經不算是簡單的家務活兒了,而是特彆可怕的大清掃。關鍵是,老屋還不小,沒個兩三天根本收拾不出來,可等收拾完了,沒住幾天又該走了。也幸好這邊還有幾門遠親在,時不時的幫著照看一下,不然袁藝估摸著,就不是打掃的問題了,而是說不好哪天房子就給塌了。
逃過了大掃除的袁藝心情很好的吸著喵,氣得圖圖哇哇大叫,委屈到爆炸,等袁藝外婆過來時,圖圖趕緊求救。
“小藝,你姑家那個孩子也要過來?讓他來咱們家吃飯,省得回頭還要再開火。”
袁藝見圖圖掙紮得厲害,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它交給了外婆,又道:“他才剛出發呢,估計到縣城起碼得下午一點了。外婆啊,圖圖怎麼就那麼親你呢?”
外婆低頭看了看肥嘟嘟的圖圖,突然伸出手照著圖圖的圓屁股就是啪啪好幾下,打完了之後,她在袁藝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把圖圖交給了袁藝:“小藝啊,外婆才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人,也疼你啊!”
有對比才知道誰對自己最好啊!
圖圖淚目到一頭紮進了袁藝的懷裡,哼哼唧唧的求安慰。
就聽外婆又道:“這招你二舅媽用了就不靈,甭管怎麼凶它,它就是最愛黏著它媽,嘖嘖,可看出是親的了。”
袁藝:………………
我怎麼就看不出來啊!!
內心五味雜陳的袁藝,隻能對圖圖來摸頭殺,努力安慰這個被傷透了心的寶貝蛋。
讓袁藝意外的是,等中午吃飯時,她二舅並未到來,隻有她二舅媽、外婆還有她跟奶奶。哦對了,還有圖滾滾,可惜人家在鬨彆扭,說什麼都不肯往飯廳裡來,隻四仰八叉的躺在沙發上,一副我是你大爺的模樣兒。
“不用管它,咱們吃自己的。”二舅媽熱情的招呼著,聽到袁藝問二舅怎麼不回來時,她長歎一口氣,“彆提了,你二舅那單位不知道是瘋了還是怎麼了,從今年年初開始,就特彆特彆的忙。忙也就算了,獎金福利比往年少了一大截。我原本以為是單位的效益不好,後來一打聽,去年效益很不錯呢!”
袁藝認真的回憶了一番,她二舅那單位挺好的,反正一直乾到退休都沒出過什麼大問題。當然,小毛病就不清楚了,畢竟上輩子袁藝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怎麼可能知道得那麼詳細呢?
沒大事就是好事了,反正她二舅也不像是個有大誌向的人,什麼為祖國奉獻為人民服務都是不存在的,認認真真工作到退休,才是他的人生宗旨。
倒是袁老太聽著很有興致,她最近對一切跟錢有關係的事情都特彆感興趣,當下追問了幾句。
二舅媽正想找個人吐槽呢,看了眼婆婆,見她沒什麼反應後,索性竹筒倒豆一般的全說了出來。
原來,二舅所在的國有企業從去年就改革了。乍一看變化其實不大,就是將所有的崗位粗暴簡單的分成了兩大類——
創收崗位和非創收崗位。
前者就是以銷售崗位為代表的,能夠直接給企業帶來現金流入的一切崗位。簡單地說,就是能賺錢的人。
後者基本上就是像行政、人事之類的輔助崗位,雖然也同樣都是不可或缺的,卻並不能直接給企業帶來收入。
很不幸的是,袁藝二舅就屬於後者,放在以前是那種說出去就覺得特彆自豪的“坐辦公室的”,可時代在變化,經過去年這麼一番改革後,二舅的獎金和福利猛跌。
而與此同時,創收崗位的獎金福利卻翻倍得往上漲,漲勢驚人,叫其他人看著就忍不住眼紅眼熱。
“老姨啊,你說這叫什麼事兒?以前明明說的是,我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我不求跟以前那麼好,可倒是公平一點兒呢,明明是一個單位上班的,底薪倒是一個樣兒,可獎金福利差太多太多了。你知道不?就今年的年終獎,小藝她二舅隻拿到了一千塊,往年少說也該有三五千的。我本來以為大家都這樣,也就沒吭聲,哪知道前兩個月無意間聽說,一樣的單位,有人拿到了六萬,還有人拿到了八萬多。”
即便過去了這麼久,二舅媽提起這個事情,還是忍不住來氣。就連袁老太也跟著咂舌,隻呼這樣太不公平了。
外婆吃了幾口又停了下來,微微歎了一口氣:“能怎麼辦呢?這都是命呀!”
話是這麼說的,可誰都看得出來,她也很不高興,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袁藝想通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上輩子那麼多的國有企業紛紛倒閉,而二舅所在的企業卻一直欣欣向榮。
見外婆和二舅媽都一副鑽了牛角尖的模樣,袁藝組織了一下語氣,道:“其實你們可以這麼理解,創收崗位相當於一個家庭的頂梁柱,而非創收崗位則相當於一位全職太太。以前嘛,感情好的時候,黏糊到不分彼此,我賺的還是你賺的,都無所謂,有錢大家一起花,花多花少也不心疼,工資卡全部上繳也沒關係。可後來嘛,感情慢慢的淡了,就變成隻給點兒家用,要是不夠用就得再要,甚至為了丁點兒小錢吵架、打架,甚至鬨離婚。這麼想,就明白了吧?”
袁老太已經習慣了孫女時不時的語出驚人,可外婆和二舅媽顯然接受不良,目瞪口呆的抬頭看她。
二舅媽先開了口:“那你二舅也在工作啊,活兒也不比那些創收崗位的少,而且瑣碎的要命。”
“全職太太也在工作啊,懷孕生孩子養孩子,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孩子大了還要每天來回接送,給孩子輔導作業,陪父母公婆看病等等。要比瑣碎,再沒有什麼工作比全職太太的更瑣碎的了。”袁藝頓了頓,“就是沒往家裡拿錢。”
紮心了……
想想現實情況,還真是如此。畢竟他們這邊沒有大富大貴的人家,全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假如是雙職工家庭,一般夫妻地位都差不多,可要是沒工作的,那就隻能待在家裡看人臉色過日子了。
二舅媽懵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外婆就更不用說了。
倒是袁老太,詫異的問:“不是說單位效益不錯嗎?那既然不缺錢,咋就不多分點兒呢?”
“對對,我特地打聽了一下,去年啊,你二舅那個單位利潤可高了,起碼也有一千萬。就算去掉了給創收崗位還有領導們的錢,最最少也該剩下個六百萬。像你二舅這樣非創收崗位的員工大概有兩百個,這麼算下來,年終獎給個三萬吧?結果,才一千!”
袁藝認真的聽完後,幫著算了一筆賬。
“二舅媽你剛才是從員工角度算的,我幫你從領導的角度來算算。假設,去年一年的利潤是一千萬,高層和創收崗位拿走了四百萬,那麼還剩下六百萬。國稅地稅等等各項稅金算在一起,大概需要繳個兩百萬;一年的房租水電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材料損耗算一百萬;每年的用工成本支出算一百萬;企業要發展,就需要留足備用金,就算一百五十萬好了……”
被袁藝這邊扣一點,那邊扣一點,扣到最後,二舅媽口中原本的那一千萬利潤,隻剩下了五十萬。
考慮到過年前都會有集體年夜飯,像有些講究點的企業會直接弄成年會,在稍微上檔次的酒店裡包個大廳,擺個三四十桌的,再請幾個主持人活躍下氣氛,發給小禮品,或者其他活動之類的。零零碎碎算在一起,花個三十萬都已經算是很節儉的了。
於是,最初那一千萬的利潤,就隻剩下了這最後的二十萬。
“非創收崗位有兩百個,這不是剛好每個人拿一千塊的年終獎嗎?”袁藝總結道,“二舅他們企業的領導還是蠻有良心的,這個企業值得留下。”
話音落下後,屋內一片安靜,唬得客廳裡的圖圖一下子竄了出來,瞪圓了眼睛躡手躡腳的在飯廳裡巡視了一圈,就跟個巡查領地的國王一樣。
最後,似乎是發現屁事兒沒有,圖圖憤怒的喵了一聲,甩著尾巴走貓了。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其實,這就好比,餐廳服務員質問老板,你每天收入好幾萬,怎麼就給我開這麼低的工資呢?有時候,不是服務員太貪心,而是沒人點醒的話,很難想到這一層麵來。
這會兒,被袁藝掰開仔細算過之後,二舅媽突然就被說服了。
遲疑了一會兒,二舅媽磕磕絆絆的說:“小、小藝說的好像也沒錯?”
袁老太挺著胸膛一臉自豪的說:“對,我家小藝可棒了!比她爸聰明多了!你說是吧,親家母?”
外婆明顯還活在夢裡,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附和道:“聰明,真聰明。”她又不能跟著詆毀女婿,隻道,“難怪秋萍早先老說叫小藝考名牌大學。對了小藝,你期末考試考了多少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