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滿室鄙夷目光的注視下, 兩名女成員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排練室議論聲卻未停。
一片喧鬨中,謝悠悠走去身材魁梧的女孩身邊,友好一笑,道:“謝謝你。”
頭一次被仙女搭話, 熊音音緊張得臉一下子紅了, 擺著手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麼大、大不了的……”
“應該謝的, 不然我都不知道她們之前找我和好原來是假的。”
說到這個,熊音音又想起遲嘉樹剛才揭穿她們往飯菜裡吐口水的事,頓時一陣惡心:“那飯菜你沒吃吧?”
“沒有。”謝悠悠說著看了眼遲嘉樹, “遲嘉樹把我飯給撞地上了, 就沒吃成。”
熊音音:“遲前輩真是個大好人!”
聽見這話,遲嘉樹掀掀眼皮朝她們看來:“熊音音, 你給我發什麼好人卡?”
“對不起啊前輩!我不是那個意思。”熊音音一直都很尊敬遲嘉樹,見惹他不悅,頓時不安地縮起脖子。
遲嘉樹沒再說什麼,目光在謝悠悠身上停留幾秒,轉頭走出了排練室。
熊音音很擔心,問謝悠悠:“遲前輩他是不是生我氣了?”
“不會。”謝悠悠視線一直追著遲嘉樹, 直到他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 才重新看向熊音音, 安撫說, “他性子是有點彆扭, 但沒那麼小氣。”
彆扭嗎……?
熊音音總覺得這個詞用在遲前輩身上有點違和。
不過她沒有深想, 謝悠悠說什麼就是什麼,畢竟, 仙女說的會有錯嗎?
謝悠悠和熊音音聊了會兒, 得知她家裡開武館, 從爺爺奶奶到爸爸媽媽,還有頭上的哥哥姐姐,無一不是一身真功夫,熊音音雖然遺傳了家裡的武學基因,可內心卻渴望著浪漫的音樂夢,靠著勤學苦練終於考上重點級音樂學院,最後以自己的實力和誠意打動樂團,成為其中一員。
“有時間的話歡迎上我家武館看看!”熊音音紅撲著臉說,“大家會很開心見到你。”
“很開心見到我?”謝悠悠不由疑惑。
聽她反問,熊音音才意識到一時間得意忘形說漏了嘴,表情僵住,一邊打量謝悠悠表情一邊老實承認:“我…我經常跟武館的人說……說…我們樂團來了個……仙女……”
最後兩個字聲音小得細若蚊呐,臉也跟著紅透。
見謝悠悠沒有要責備她的意思,乾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將自己的身為迷妹的心聲一股腦地吐露:“我是真的第一次見到你這麼好看的女孩子!而且小提琴也拉得特彆棒!之前萬思瑩一直往你身上潑臟水,說了很多子虛烏有的壞話,可我一句都不信!像仙女一樣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像她說得那麼不堪!”
頓了頓,她露出憨厚笑容,“事實證明我是對的,她們就是嫉妒你,才成天說你這兒不好那兒不好!你放心,她們說的那些不好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先前因為私事,謝悠悠進樂團後很少露麵,加上萬思瑩從中作梗,導致她錯過了交朋友的最好機會,後來忙著練習音樂會的曲目,也很少有時間跟人閒聊,沒想到來樂團交的第一個朋友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謝謝你。”她頓了頓,伸出手,微笑,“還有,很高興認識你,熊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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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廳東角。
藤蔓兜不住正午鋪天蓋地的陽光,涼亭裡綴滿光斑,似白日繁星。
謝悠悠拿著便當盒走上台階,輕輕碰了下坐在石椅上發呆的人,問:“怎麼不去吃飯?”
遲嘉樹沒看她,頭細不可察地又往另一側偏了偏,說:“不想吃。”
“沒胃口?”謝悠悠隨口猜測,手裡拆著便當,“今天我讓廚房做的壽司,很清淡,要不一起吃?”
“不用。”遲嘉樹彆著臉,長發遮掩住彆扭極了的神色。
謝悠悠沒再說話,自顧自掀開便當,將三層盒子擺好,選了塊金槍魚壽司,蘸好醬,又問了遍:“嘗嘗?”
“不用。”還是拒絕的回答,連看都沒往她這兒看一眼。
謝悠悠微微挑眉,夾著那塊壽司起身走了過去,而後抬起他下巴,將他捏成小雞嘴,直接把壽司給塞了進去。
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簡單粗-暴,遲嘉樹霎時睜圓眼睛,反應過來後想把壽司拿走,可都已經塞進了嘴裡,再吐出來這麼惡心的事他做不出來,隻能囫圇咽下,而後惱怒地瞪著謝悠悠,打算跟她算賬。
麵前的女人卻在這時彎了彎眼睛,語氣真摯:“遲嘉樹,謝謝你。”
這聲謝說得太過認真,認真得他有點不習慣。
於是方才的惱怒就這樣戛然而止,遲嘉樹再次彆過臉,來回滾動好幾圈的喉嚨裡擠出一聲很低很低的“嗯”。
其中夾雜著的,是獨屬於夏季的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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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間隙,樂團都在討論著這件事。
吐槽完那兩個不知道逃到哪兒去還回不回來的女成員,話題便圍繞著遲嘉樹和謝悠悠展開——
“誒,你們說,遲前輩是不是真的和謝悠悠……嗯?”
“我覺得太有可能了好吧?沒發現遲前輩這兩次失態都是因為謝悠悠?”
“刻薄的遲前輩啊……哎,算我是個沒原則的死顏控吧!就算他不溫柔了,那張臉還是足以讓我拜倒在他的西褲下!”
“不覺得這樣的遲前輩更真實嗎?以前什麼時候都溫溫柔柔的,讓人感覺和他之間的距離好遠,現在嘛,就會有‘哦!原來遲前輩也是人,也會有脾氣也會護短哦!’這樣的感覺,挺好的。”
休息室外,經過的當事人腳步一頓,表情跟著微妙。
和他一道的謝悠悠打量著他神色,唇角牽了牽,小聲說:“雖然不知道你以前為什麼要戴上那樣一副麵具,但你看,大家也並沒有因為你摘下麵具而討厭你。”
“所以……遲嘉樹,不用勉強自己裝成那樣子也沒關係。”
“喜歡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不完美而討厭你,相反,討厭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完美而喜歡你。”
“做你自己就好……”
耳邊的話被日光融化,聽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遲嘉樹站在那裡,恍惚中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夏天。
他第一次回答遲家的那個…夏天……
比電視劇裡還要氣派的彆墅、訓練有素的傭人、錦衣華服厭惡打量著他的中年夫婦,還有垂頭哭訴緩緩放開他小手的母親。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母親是當地有頭有臉的富家千金,被嗜賭成性的渣男騙身騙心跟著私奔,花掉她帶走的所有積蓄後,就連同他這個親生骨肉一道被拋棄,萬般無奈之下,吃儘苦頭的母親回了家,帶著他——這個遲家上下都恨不得抹消掉的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