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看了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女孩,撓頭笑了笑,心中微暖。
於是,她無論做什麼都把他帶上,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照顧著他。
村裡有一則流言,說這個男孩是犯了錯的白虎,族中沒人要他,才被丟出來的。
泉鏡花聽到後,瞟了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的敦,二話不說,拿起一顆小石子就砸向那個人的腳邊,將他嚇了一跳後。
又一邊拋著幾個碎石子,一邊冷聲說道:“多嘴,彆人的事要你管,在亂說就不是打在腳邊了。”
那人被一個小孩子威脅,氣得跳腳大罵,“這本來就是事實!還不讓人說了嗎?你還敢打我!?你媽怎麼教你的?”
回應他的是帶著勁風的幾顆石子,砸得他呲哇亂叫。
泉鏡花沒有繼續和他爭辯,拉著一臉懵的敦頭也不回地走了,跟這種人計較太掉價。
敦看著她頭頂隨著步伐左右搖擺的呆毛,像雨刷一樣,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變成雨滴,又被雨刷清理乾淨。
這件事之後,還有幾次類似的事件發生。
被打了幾次以後,村裡的小孩子也學乖了,看見帶著敦的泉鏡花就離得遠遠的,躲在背後對他們指指點點,自顧自的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沾沾自喜地把他們孤立了。
而他們兩個人對此也毫不在意,這個世界裡隻需要有他們在意的人,比如對方和父母就好了。
村裡的大人們都很忙,無暇顧及到這些。等到他們發現後,這種畸形的關係已經定型了。
即使這個時候在解釋,敦是白虎族長的孩子,隻是在這裡寄養也無濟於事了。
況且白虎族長的孩子,身份高貴,更應該住在密林裡,可現在卻被寄養給了人類。
新的流言又出現了。
不過這些都被泉鏡花擋在了他們的世界外。
他們的世界隻有那一個家,和外邊可以一起玩耍的草地、河流與矮山。
春去秋來,四季變化。
當他們都長成少年模樣時,村莊或者說包括密林裡的白虎一族都出事了。
那一天,泉鏡花正帶著敦在小溪捕魚,最近母親又懷孕了,她想給母親做點好吃的補一補。
站在溪流中,她彎腰伸手精準地抓起一隻魚,正準備丟給岸邊的敦。卻忽然發現,村莊那邊冒起了黑煙。
兩人都感到了一絲不妙,匆匆忙忙趕過去,正好看見在家裡養胎的母親,被逃跑的村民推向刀刃。
泉鏡花的一聲驚叫還沒出口,就被撲過來的敦捂回去,聲音沒有驚擾到沉迷殺戮的怪物。
忙活了許久,幾乎滿載竹筐的收獲全部跌落在地,無助地掙紮,卻沒有人能夠幫助它們。
就像此刻的村民一樣,隻能慢慢等待死亡的到來。
一向躲在泉鏡花身後、膽小弱氣的敦,在此時卻展現出了他強硬的一麵,連拖帶拽把掙紮的泉鏡花拉走。
敦最後看回頭看了一眼。
剛剛還在用口型和眼神示意他把泉鏡花拉走的母親,已經癱軟在地,不知生死。鮮血將周身的土地逐漸染成暗紅色,劃過眼角的淚水落在上麵,也無法使其變淡。
敦咬緊了牙,虎牙刺破口腔內柔軟脆弱的皮膚,鐵鏽味在其中擴散。他沒有再回頭,打暈了泉鏡花,變回原形將她背走。
不知跑了多遠,那群怪物仿佛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一直對他們窮追不舍。又仿佛有定位一樣,怎麼躲都躲不過。
敦畢竟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半妖,全力奔跑幾天,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體力。
終於在一個夜晚被追上了。
他把泉鏡花護在身後,一雙金瞳在深夜泛著寒光,警惕對方的一舉一動。
而追來的這個人也和之前所看到的那群怪物有些許不一樣。
枯燥的黑發在頸部處向外卷翹,一部分鬆鬆的綁著,從後往前搭在右肩上。一雙微微上挑的吊梢眼中,暗沉的紅瞳帶著森然的冷光注視著他,像是在地獄流淌的血色河流,令他毛骨悚然。
在月光下,指尖染著的晦暗紅色又仿佛回到了從前那般豔麗,縱使有些脫落,也無損他的美麗。輕輕搭在刀柄上,緩緩拔刀,拉長的鳴叫讓他的心跳加快到極點。
“真的很討厭啊,會令人變臟的工作。”
那人低低地抱怨了一句,中間有一段敦沒有聽清楚,隻有聽到了末尾幾個字,“……安定也在就好了。”
他緩步上前,舉刀對準雙腿顫抖到不能動彈的敦。寒光閃過後,他將刀上的血跡揮去。
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在跟誰說話一樣,說道:“編號dhd-83631號重要人物中島敦,編號dhd-83982號重要人物泉鏡花,排除確認,任務完成,請求回歸。”
金色的粉末悄然擴散,將他包裹,一陣強光後,這片草地上,隻剩下相擁在一起的兩具屍體。
一塊被刀鋒劃成兩塊的破碎玉石靜靜躺在他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