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止戈看不見的地方,沈臨淵很好的斂去了身形和氣息,翻身上了不遠處的一棵雪鬆,將小孩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
越止戈在看見沈臨淵頭也不回地離開後,臉上也沒有浮現出多餘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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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止戈曾經是越家的小少爺,從小父母就對他寄予了厚望,三歲起,就有專門的先生為他傳授學業。隻是,直到四歲,他學會的唯一的字也隻有餓而已,不過說是學會,不如說是這個字從他出生那刻起,似乎就被深深鐫刻在了靈魂深處,一刻也無法逃離。
——本能的饑餓,本能的**。
在同年齡段的孩子都在外玩鬨的時候,他每日隻能讀書認字,儘管枯燥,儘管沒有任何進展,儘管經常遭人嘲笑,越止戈卻從來沒有說過任何埋怨的話語。
因為母親總是很溫柔,到了夜裡,都會替他捏一捏手臂,祖母也經常給他送來新奇的小玩意,父親雖然一直很嚴肅,卻也會真心誇獎他。
然而這樣的溫暖,在那一天全都離他而去了。
他還記得當時衝進來的那個人,也是穿著一身白衣,飄然出塵,不似凡人,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的骨血都凍了起來。
那人用劍指著自己:“血魔降世!當誅!”
越止戈還記得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直到他長大成人,才明白,那雙眼睛:深惡痛絕的恨不得將他置之死地,可在深處又藏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懼怕。
那道士來得猝不及防,氣勢洶洶,沒有任何放棄的念頭。哪怕越止戈的父親擋在自己幼小的孩子麵前,出鞘的寒劍也沒有絲毫停留,徑直刺破了凡人的胸膛。
血光滔天,越家隻剩下一片哭嚎聲,宛如人間地獄。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看著倒在身前的父母和祖母,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心塌陷了一大塊,幾乎喘不過氣來。脖子裡的玉佩咚的一聲落在地上,他慌慌忙忙撿了起來,推了推停止呼吸的父母,又推了推祖母。
“餓……餓……餓……”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晶瑩的淚珠一點一滴落了下來。
老道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他麵前站著的不是一個未來的血魔,而是一個彷徨無助的尋常人家的孩子。然而,這樣的優柔寡斷也隻在眨眼間,很快,他就冷下心腸,決定將這個孩子送上黃泉路。他清楚,此刻不解決掉這個孩子,待他體內的血魔之力蘇醒,人間將會變成一片煉獄。
他緩緩靠近著,然而在離越止戈隻十丈時,他忽然察覺到了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懼。
臨死前,那個老道隻記得那雙緋紅的血瞳,就像是來自最黑暗深處的妖魔。強撐著一口氣,那雙枯樹般的雙眼死死盯著越止戈。
“血魔……你休要得意猖狂,我輩修者必會將你繩之以法。”
“你這一生……必定,斷親絕愛,一生無依,不得好死。”
那一夜,北朔城的富商越家被滅了門,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所有的人都死了,並且死狀極慘,血流成河,隻剩下一個有著血色雙瞳的惡童,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一個字“餓”,讓人不寒而栗。
那一夜,北朔城下起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卻沒人疼惜一個失去了至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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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酸楚和悲痛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身體裡的血液激烈地躁動著,可又生生被三道強大的禁製壓了下來。
兩股強大的力量在他的身體裡橫衝直撞,越止戈隻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被撕裂了,痛苦地發出一聲聲嚎叫。
係統聽得有些不忍,忍不住說道:“你不去幫幫他嗎?”
沈臨淵聞言,隻是聳了聳肩。
“這是他遲早要經曆的。”
係統:“可他現在才四歲。”
沈臨淵望向越止戈,那雙眼眸,儘管冷的驚人,可有時候,至寒的堅冰,即使是烈火也無法將它摧毀融化。而越止戈,就是那塊能讓烈火都冰封起來的寒冰。
“你太小看他了。”沈臨淵說。
疼……疼啊!疼啊!
越止戈在地上痛苦地打滾,撞得整片梅林簌簌顫抖,抖落下無數積雪。突的,一塊巨大的積雪將這個孩子深深掩蓋在了白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