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見謝子歸這麼說,在場謝家人麵麵相覷,很不理解,不知道他們這位曾經自誇往來無白丁的謝大公子,是怎麼和一個不會作詩不要表字的渾人牽扯到一處的。
謝家二叔甚至笑道:“子歸你是明珠,怎麼倒跟魚目混在了一處?”
謝回一聽,方才還眉眼帶笑的模樣立刻沒了,他沉了臉道:“二叔,如果說唐枕是魚目,那麼在座諸位,隻怕連泥沙也不如了。”
沒想到謝子歸會說出這種貶低自家人話,在場所有人麵色都僵住了,謝二叔氣得甚至站起身,指著謝子歸就要罵,卻被謝氏家主喝止了。
“好了,你和小輩計較什麼。”兩個字將謝二叔的怒氣不上不下卡在喉嚨口,謝二叔乾巴巴站了片刻,就又坐了回去。
謝氏家主轉向謝回,“你說說那唐枕是什麼身份?”
謝子歸這才緩和麵色,抬手行了一禮後才道:“他是大雍皇帝冊封的安州王,也是如今的安州刺史,兼領軍權。”話畢又將唐枕殺石嘯收兵權,入京後不但全身而退還從摳門的朝廷手中拿走不少錢糧的事一一說了。
謝二叔等眾人眉峰一動,頭一回見識到大雍朝會這樣大方,竟然將政權和軍權都交托到同一個人手裡。
魯州距離京都遙遠,距離安州就更遠了,消息傳播得慢,更何況魯州本地大戶謝氏一族過得十分低調,向來隻專注自家事,鮮少打聽外頭,竟然不知道短短幾個月間安州和京都都變了天。
謝氏家主:“既然如此,你為何不一開始就說明你這位朋友的身份。”
這會兒倒是承認他是我的朋友了?謝子歸暗暗撇嘴,麵上卻還一派從容正經,“我隻是想讓你們先聽聽他的見解,我想的是,家中各位叔伯才華橫溢,就算不必晚輩提,也一定能從這些真知灼見裡識破他的身份。”
真知灼見?什麼真知灼見?人人平等、取締士族、改推舉製作科舉製嗎?
謝家眾人方才聽著這些由謝子歸轉述出來的話,隻覺得荒謬誕妄,即使麵上不說,心底也是不屑的,所以他們先前才會認為唐枕一定有副美玉君子般的皮相,才會勾得謝子歸失了理智為其奔走遊說。
謝子歸彆的都好,就是這個一見了美色就走不動道的毛病實在丟人。
但此時知道了唐枕真正身份,發現他有權有勢,並不是先前所想象中的那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人,眾人都微微變了麵色。
一個身份卑微無權無勢的人說些取締士族改變選官的話,眾人一笑置之淡然如舊。
但放話的人換成了有武力有謀略的安州王,眾人就無法維持冷靜了,畢竟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是真有可能動搖他們士族利益的!
謝子歸竟然和這種人交往,不怕唐枕哪天就拿他開刀?
眾人皆看向家主,卻見謝家主擰眉沉思片刻,問道:“所以你回家來是想要什麼?”
謝子歸立即道:“父親,孩兒要錢要糧也要人。”
不等眾人反對,謝子歸語速極快說了一通,“各位叔伯不必擔心,錢糧不必貴重,能用就行,散錢碎銀都湊合,最好能全部換成布匹,不必上等絹帛,全部粗布麻布也使得,糧也不必細糧,能填飽肚子的就行。人嘛,就不能將就了,必須識文斷字精通庶務之人,最好於治理一方安民勸農上有才乾之人。”
這個要求聽起來似乎並不過分,但很快,謝子歸補了一句,“布要五萬匹,糧要七萬擔,人要一百人!”
“滾!”
片刻後,謝子歸被趕出了謝氏大堂,身上風流瀟灑的衣袍稍微沾了些塵土,他抬手拍了拍,麵上卻不見煩惱,抱著手裡一卷文書,眉開眼笑地轉身離開了。
而在他走後,謝氏大堂內爆發了一陣爭吵,謝二叔認為應該與唐枕這等危險又瘋狂的人物撇開關係。
“什麼人人平等,當真可笑,那些賤民也想與我們士族平起平坐?”
“按這說法,日後還會有士族麼?”
“我們謝家也是底蘊深厚的大族,家族延綿至此四百餘年,比大雍朝的曆史還長,家主難道怕了區區一個唐枕?”
聽了這些話,謝氏家主卻神色不動,“你們沒聽見子歸說得那些話嗎?那唐枕的野心,比這天還高!”他指了指頭頂,“萬一他真能成事呢?區區一些錢糧和人,若是能叫這位記恩,於我們有利無害。”
謝二叔:“可他想要取締士族!”
謝氏家主:“嗬,沒了士族,也會有彆的貴族,世家永遠不會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