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握住夫人的手,“走到今日這一步,本非你我所願,隻是想在亂世中求個安泰罷了,你也清楚我不是個能挑起大梁的,倘若安州王能靠得住,跟了他也無妨。”王佑一開始的確沒想著要反,他是一步步被推上來的,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治理一州之地還能應付過來,逐鹿天下?他還沒那麼大的本事。
就算他運道好真得了天下,大雍皇室如今是什麼光景有目共睹,搶來的江山守不住又有什麼用呢?他可不想百年之後看見自己的子孫為了皇位自相殘殺。
王夫人笑睨他一眼,“這就決定將自個兒嫁給唐枕了?不再矜持些?”
王佑輕咳一聲,“說什麼嫁不嫁的?人家是賦詩比喻,哪裡有你這麼說出來的?更何況,我還得再看看他,看他能走到什麼地步。反正打是打不過他的。對了,那位夫人可有與你說些什麼?”
“你隻問了他這麼一件事,就決定與他結盟?”
婉婉和唐枕此時正待在王佑給安排的一座宅院裡,不止如此,泰興樓那位手藝一絕的掌勺也一並被送了過來。
婉婉一杯茶剛剛下肚,就聽唐枕說起了他與王佑詳談之事,她禁不住道:“他可信嗎?”
她回憶著王佑的模樣,那人瞧著是個麵目和善的長輩,非要婉婉形容,那便是長得像她的公爹,唐枕的父親唐守仁。
不是說模樣想象,而是給人的感覺十分相似。
唐枕笑道:“沒錯,我是隻問了他這一件事。但架不住有些人就是一見如故啊!不是有句詩叫:與君初相識,有似故人歸?我算是跟王佑交上朋友了。”
婉婉:“單憑那一件事嗎?可他給百姓分田也隻是為了鞏固統治對付士族,並不代表他真的愛民如子,隻這一件事能看出他的品性?”
唐枕:“因為我看出來,他並不將平民百姓當做草芥看。你還記不記得咱們攻打沂州的時候?”
婉婉點頭,“自然記得。”
那時候沂州府的主事人將城中百姓趕出來做馬前卒,企圖用數量巨大的炮灰淹沒三萬唐家軍,誰知道唐家軍令行禁止,軍令如山,領頭的小將說唐家軍不傷害無辜平民放他們通行,所有人便都讓開一條道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那些被驅趕出來的百姓下手。百姓看在眼裡,手裡亂七八糟的兵器掉了一地,也投桃報李沒有對唐家軍下手,而是順著那條逃生通道一路跑開了。
其實這世上的士族大多不將平民當人看,他們不在乎平民的生死,更不在乎平民的怨恨,而平民也不把自己當人看。
婉婉這樣一思索,便明白了,“可是王佑不同,他知道利用平民來抗衡士族,證明他並不輕視平民,他認可平民也能掌握力量。”
但這樣一來,對於士族而言是十分危險的,一直以來,士族跟平民仿佛是不同的物種,平民被馴化成了溫順的動物,幾乎興不起反抗士族的念頭,就連草莽出身的石嘯,其實也混有士族的血統,但是王佑的做法卻叫平民明白,原來士族也並不那麼高貴,原來他們也可以反抗士族,這樣的念頭一旦播種進平民的腦子裡,就再也去不掉了。
從此以後,一旦真有了平民難以忍受的惡政,他們將不再自甘畏怯。
聽著婉婉的分析,唐枕的眼神越發溫柔,“對!有這種思想的人很不容易,而且我試探過,王佑並不打算收回之前頒布的政令,我欣賞他!”
婉婉:“那如果他當時回答錯了呢?”
唐枕:“那我會殺了他,將興州變成我們的興州!不帶一兵一卒,一個人就能平了興州,到時候又是一段傳奇啊!”
就是那些受過王佑恩惠的百姓會給他帶來相當大的麻煩。
好在不必走到那一步。
想著王佑這個人,唐枕心裡有些高興,如今在他眼裡,王佑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了。他擺手揮退侍從,打算自己在這落雨紛紛的州城裡逛一逛。
至於婉婉,她嫌棄地麵臟滑不肯出來。
豈料剛剛走出那座宅邸,唐枕就遇到了個熟人。
那女子一身桃色衣裳,容貌卻比桃花更豔,原來是昔日安州花樓裡的紅綃姑娘。
原來她早在石嘯攻城之前就逃走了,竟輾轉來到了興州。
許久不見,紅綃看向唐枕的目光比從前更加含情脈脈,不過唐枕沒當回事,畢竟紅綃看誰都含情脈脈。
“從前我多番暗示,公子總是置若罔聞,紅綃一直不解,如今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子,原來公子好那一口。”
唐枕:???
嗯?哪一口?
他正懵,忽然胳膊上就挨了紅綃一下。
唐枕:……
他眉頭微微蹙起,不解地看著她。
紅綃見唐枕沒反應,大著膽子又錘了他一下,這下她用足了力氣,饒是唐枕也感覺到痛了。
他眉頭擰得更深了,紅綃見他專注看來,以為有門,伸手想要擰他一把,下一刻,肩膀上一股重力傳來,紅綃啊的一聲被唐枕推倒在地。
紅傘摔落,滿身泥水,紅綃狼狽地坐在雨地裡,幽怨又不敢置信,“你怎麼……怎麼不一樣了。”憑什麼,憑什麼顧婉婉打他他就高興,她打他反倒要被打?唐枕不是喜歡女人打他嗎?
唐枕:“……有病。”
真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唐枕轉頭又回了婉婉那兒。
“婉婉……婉婉!我跟你說個新鮮事,紅綃你記得嗎?就那個紅綃,銷聲匿跡好久,原來是瘋了!”
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