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裴月此生也忘不了。
儘管，她們其實隻見過不過數麵。
她怔怔坐在在地上，仰著頭,看著那個熟悉青衣女子。她仿佛與在天嘯門時並無多大區彆,依舊是一把劍,一個人。
隻是站在那兒,抬手一揮間，似乎便已經勝券在握。
方才麵對她時，無比囂張蘇幼禾,此刻卻毫無招架之力,慘叫聲幾乎響徹雲霄。那隻血淋淋斷手就這般掉在她麵前,溫熱腥臭血濺在了她臉上。
隻一瞬間,戰局便顛倒了過來。
幾個回合後,蘇幼禾便知道自己不是這青衣女子對手，她也從金鯉魚那兒聽過這青衣女是個高手。本來她還不怎麼相信，如今一交手，才知金鯉魚所言非虛。
她現在還勉強能撐住，可若是再打下去,怕是不出十招，她便會輸了！
蘇幼禾想跑,可這青衣女劍招卻像是從四麵八方而來，她一時間根本找不到逃跑機會。
她咬了咬牙,目光忽然轉向了還坐在地上裴月，瞬間便一個飛身，一把拎起了裴月。
“你站住,否則我立刻殺了她！”
她尖利指甲已經刺破了裴月脖間白嫩肌膚。
感受到脖間一陣刺痛,裴月麵色煞白,看著前方之人，忍不住喚了一聲：“姝姐姐……”
然而，裴姝劍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速度更快，竟是一眨眼便到了兩人麵前。眼見著那銀劍破風而來，蘇幼禾大驚，她本以為用裴月來威脅，這個青衣女會遲疑一瞬。
畢竟，隻從兩人相似麵容也能看出，兩人許是有血緣關係。
再聽裴月口中喚姐姐，不難猜出兩人關係。
卻沒想到，這青衣女根本沒有如她所想！
“啊——！”
“裴姝！”
蘇幼禾與裴月兩人一起大叫了起來。
那劍光勢不可擋，直直朝她刺了過來。那一刻，裴月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道駭人劍光下，她情不自禁地大喊著裴姝名字，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頰邊忽然一陣濕熱。
有什麼東西濺在了她臉上，那是……血。
預期疼痛並未到來，並且被轄製身體忽地一鬆，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裴月不受控製朝前踉蹌了幾步，狼狽撲倒在了前麵地上。
膝蓋重重擦在了地上，傳來了一陣清晰疼痛。
她沒有死？
裴月猛然回頭，見到便是裴姝一劍刺入了蘇幼禾胸口，鮮血染紅了蘇幼禾衣裳，地上噴灑了一地。
唯有那青衣，依然一塵不染。
這一劍直接刺穿了蘇幼禾心臟，隻一瞬間，便見蘇幼禾保養得宜皮膚忽然急劇衰老，不過片刻，便從一個風韻美人成了個雞皮鶴發老婆子！
“啊啊啊啊我臉，我臉——！”
刺耳尖叫刺痛了人耳朵。
裴姝眉頭微皺，按理，這一劍刺破了蘇幼禾心臟，她該死。她本欲再補上一劍。
然而……
隻見麵前那個迅速衰老老人忽地用力抽出了胸口之劍，下一刻，又是一道熟悉銀光包裹住了那蘇幼禾，眨眼間便帶著人消失不見了。
與之前金鯉魚一模一樣。
所以，到底是誰在背後幫助金鯉魚和蘇幼禾？
能有這樣能力，絕不是凡人！
而且，也已經超出了築基期能力。
“姝姐姐，你……還活著？”
正思索間，身後傳來了熟悉聲音，是裴月。
她搖搖晃晃從地上站了起來，姣好麵容上有恐懼，有疑惑，也有震驚。便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手已經不自覺地握緊了。
裴姝轉頭看向她，正要開口，一旁卻傳來了一個男人聲音。
“她當然還活著，你問題好生奇怪。”裴月倏然轉頭看去，便見一個俊麗至極青年緩步走到了裴姝身邊，“若她不是活人，又怎麼救得你？”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她總覺得這話裡含著淡淡嘲諷，可那青年麵上卻是淡淡。
那青年長得極是好看，便是裴月在修仙界待了那麼久，看過了許多凡間沒有美男子，這一刻，目光依然情不自禁地被青年吸引了過去。
夜色下，他一身簡單白衣，身上也無任何裝飾，便是頭發也隻用布帶束起。
然而，便是這般簡樸至極裝扮，卻依然不掩他容姿。
隻是站在那兒，便奪人眼球。
這是個……凡人？
裴月微微發怔，不等她深思，那青年又開了口，輕輕笑了一聲，“你這般問，不知道人還以為你盼著她死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裴月麵色立刻僵了僵，忙看向裴姝，解釋道，“姝姐姐，我沒有這樣想！你能活著，我真很高興，你不知道，你跳下萬魔窟後，我們有……”
“好了。”
話未說完，裴姝便開口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意思。時辰不早了，這裡不安全，你還是先找個地方處理一下身上傷吧。”
語畢，她便伸手拉住了身邊人衣袖，輕聲道：“走吧，再去薛府看看。”
雖然蘇幼禾逃回薛府可能很低，但是事有萬一，她還是要去看看才行。
“姝姐姐，你不帶我一起走？”許是沒想到裴姝竟是這般反應，裴月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我受傷了，身上靈力也沒有了。”
所以，裴姝是不管她了嗎？
可明明……她剛才才救了她。
裴姝腳步微微頓住。
見此，裴月又道：“姝姐姐，你是在生我氣嗎？我已經知道錯了，你不知道，自從你跳下萬魔窟後，師尊他們有多麼傷心。是我錯了，我不應該以為自己沒幾天可活了，就那麼貪心……我也不知道，原來你娘親是因為我母親才……對不起，真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
“夠了。”
裴姝截斷了她話，“這些話往後不必再說了。往事已了，無需再提。”
說完，她帶著申屠凜便大步朝前走。
“好好好，我不說了，姝姐姐，你彆生氣！”見此，裴月忙跟了上去，“姝姐姐，你去哪兒？我和你一起去。”
裴姝之前救人時，其實不知是裴月。
她隻是恰巧看到了蘇幼禾動手，所以才出了手。
當然，無論是誰，她都不會袖手旁觀——她今夜出來目，便是探查薛府異常。
所以看到裴月時，裴姝是有一瞬間驚訝。
隻是，就猶如她所說，往事已了。
她如今隻是凡人裴姝，再也不是天嘯門萬靈仙子，從她跳下萬魔窟那一刻，修仙界那些事，便已經與她無關了。
隻是裴月卻像是認準了一般，緊緊跟在她身後。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隻有你一個人？”頓了頓，裴姝到底沒有開口趕走她，淡聲問道。
聞言，裴月背脊微僵。
她該怎麼說，自己一個修仙者竟然差點死在了一個凡人手中？
“……嗯。”須臾，她眉目低垂，輕聲開了口，“我過界門時候受了傷，落在了薛府門外，被蘇幼禾所救。她在我麵前表現得很善良溫柔，我以為她是個好人，便放鬆了警惕，卻沒想到，她竟然包藏禍心，心思狠毒到想要吃了我來練功！”
也不知為甚，那一刻，她本能地瞞下了師尊事情，沒有提起其他人。
裴姝還未開口，旁邊便傳來了一身輕笑。
“這般聽來，這位姑娘也真是可憐。”那俊麗青年歎息搖了搖頭道，“你年紀輕，經驗不足，被那蘇幼禾騙了也實屬正常。”
這話明明是好，但不知為甚，聽在耳裡，裴月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
“我聽這位姑娘意思，你與你姝姐姐是同門。裴姑娘劍術了得，既是同門，姑娘為何會落得這般狼狽？”
裴月臉色有些難堪，咬了咬唇，才回道：“是我太大意，中了蘇幼禾下得藥，以至於……”
“哦，原來是這樣啊。”
那青年一副恍然大悟模樣，那雙無神眼睛雖看不見，但依然朝著裴月方向看了好幾眼。
“看”得裴月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
“那蘇幼禾也委實太過可惡，竟然對小姑娘下如此狠手！”說著，他忽然扯了扯裴姝袖子，沉聲道，“幸好有裴姑娘在，否則，這位姑娘怕是在劫難逃了。”
其實她與裴姝不過相差幾歲而已，在修真界這點年齡差距實在不值一提。
可如今，在這青年口中，她卻成了個不諳世事小姑娘。
一個天真單純、涉世未深，所以才差點遭了毒手小姑娘。
那一刻，裴月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絲難堪。
她也不知自己在難堪什麼。
可就是那一瞬間，竟有一種無地自容感覺。
她不由自主看向了裴姝身邊那位青年，明明是個瞎子，可走起路來，卻是不疾不徐，絲毫沒有身為瞎子緊張和忐忑。
他臉上也掛著淺淺笑意，似是注意到了她目光，那青年忽然轉頭看向她：“這位姑娘看著我作甚？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
裴月忙移開了視線，動了動唇，正想解釋，便聽那青年忽然啊了一聲。
“你是不是擔心裴姑娘會不管你？”他語帶淺笑，聲音清冽，“你放心，裴姑娘心地善良，有俠義之心，可是世間少有俠女，絕對不會不管你。”
說著，他看向裴姝，笑問道：“裴姑娘，我說得可對？”
裴姝看了他一眼，忽地伸手，在青年那白玉般額頭上敲了一下，那力度那動作，與敲小豆芽時候一模一樣。
“嗯，你說得對。”
便連那語氣，也像是在哄小豆芽一般。
申屠凜：“……”
這具人類身體很是脆弱，裴姝隻是輕輕敲了敲，可額頭上依然傳來了淡淡疼，不激烈，卻清晰得無法忽視。
那張漂亮臉蛋上有一瞬間空白。
裴姝方才打了他？
她為什麼打他？又……憑什麼打他？！
還有那話……那語氣……又是什麼意思！
“龍公子平日裡沉默寡言，我還以為你不喜說話，倒是沒想到，”說到這兒，裴姝輕笑了一聲，“是我想錯了。”
申屠凜抿緊了唇。
兩人一個叫裴姑娘，一個叫龍公子，這稱呼客氣有餘，也透露著生疏。
然而，裴月看著，卻覺得有絲彆扭。
這青年到底是誰？與裴姝又是什麼關係？
**
蘇幼禾已然暴露，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回薛府。
但是之前動靜早已經驚動了薛府中人，裴姝等人到時，薛府燈火通明，早已經鬨了起來。
剛到門口，便看到了從府裡衝出來，臉色蒼白薛伊人。
看到裴月，又看見她身上血，薛伊人臉色越發難看，她咬著唇問道：“是……我娘傷得嗎？她……她怎麼樣了？”
方才裴月已經告訴了裴姝，這一次，她能逃出來，多虧了薛伊人。
看到她這般模樣，裴姝便知，薛伊人許是知道內情。
“薛姑娘介意我們進去說嗎？”裴姝看了看周圍來來去去人，問道。
薛伊人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領著他們進了薛府，直接去了她房間。
奇怪是，薛府發生了這麼大事情，當家主母失蹤，可從始至終除了忙碌下人，也沒有看到薛府主人、蘇幼禾丈夫薛立。
“薛姑娘父親不在家？”
進了屋，裴姝便直接問道。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薛伊人沒有回答她問題，看了裴姝一眼，冷冷勾了勾唇，“或許從今晚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家了。”
她語氣中有失落，有自嘲。
“到底怎麼回事？！”裴月想到自己差點就慘死於蘇幼禾之手，便忍不住氣，忙問道，“薛姑娘，你若是知道什麼就快說出來吧。蘇幼禾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那個模樣……根本不可能是人類！”
“你閉嘴！”
薛伊人冷冷瞪了她一眼，看著裴月目光滿是冷意和厭惡，“再怎麼說，我母親也救過你命，你最好放尊重一些。”
有一句蘇幼禾說得沒錯，如果不是她把裴月帶回了家，裴月指不定落到什麼下場。
當然，蘇幼禾救她也是有目，這也不是她可以肆意傷人理由。
裴月臉色難看至極。
薛伊人沒有理她，隻問道：“我娘……還活著嗎？”
裴月既然沒有死，還回來了，那便說明她娘沒有成功。
問這話時，她眼睛緊緊地盯著裴姝。
“還未。”裴姝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