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裴姝,他醒了!龍凜醒了!”他剛一睜開眼,那哭聲忽然停了,隨即,一聲尖叫在耳邊響起,差點沒刺穿了他的耳膜。
那尖叫聲充滿了稚嫩,明顯是孩子的聲音。
申屠凜微微愣了片刻,才張著嘴問了句,“小豆芽?”剛一出聲,他便覺得喉間劇痛,每說一個字,便猶如被刀割一般,疼痛無比。
“哼!你還記得我啊!”床榻忽然向下沉了沉,是一團重物坐在了上麵,“你這個混蛋,不是說好了休息的嗎?你騙人!”
小豆芽憤怒的控訴著!
可那小奶音裡除了憤怒,分明已經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大聲罵道:“龍凜,你這個大騙子!”
說好的休息,可等他醒來,看到的卻是渾身染血、差點就死掉了的人。天知道,當時小豆芽嚇成了什麼樣。
他當然不是怕死人。
作為魔族,他見過了不知道多少死人或者死魔,他隻是……隻是怕看見自己身邊人的屍體。
聽著小豆芽一刻不停的憤怒數落,申屠凜終於回過神來了。
胸口處,心臟還在砰砰砰的跳動中。
耳邊是小胖子鮮活有力的聲音,那團圓滾滾的金光是那麼的耀眼,一切都那麼真實,卻又虛幻。
所以,他又一次活了下來了?
“喂,還愣著乾什麼?”正這時,一隻軟乎乎的小肉手在他的臉上拍了拍,哼哼唧唧的道,“喝水!你不是要喝水嗎?”
原來他昏迷的時候喃喃的說著要喝水。
但是他沒醒來時,小豆芽怎麼喂他,也喂不進去。如今他醒了,倒是能自己喝了。
申屠凜本能地張開嘴,一股清冽甘甜的溫水便進入了他的嘴裡,緩緩流入了他的喉間,滋潤了乾涸的喉嚨。
“哼,身上還疼不疼?!”喂完了水,小豆芽邊又開口了,隻語氣還是不好,“餓不餓?”
明明是關心的話,卻偏偏要用凶巴巴的語氣說。
不知怎的,那一刻,尊貴無比的魔尊非但沒有生氣,甚至還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竟是笑了。
“你還好意思笑!”豈料,這抹笑卻是再次激怒了被嚇壞了的小魔。小豆芽都要氣炸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大夫都說了,你身上的血都快流乾了!”
都到這種時候了,這大騙子怎麼還有臉笑!
小豆芽氣呼呼的鼓起了腮幫子,眼淚忽然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恰時,房門被打開了,是聽到了動靜的裴姝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
“龍凜,你是個大騙子,大壞蛋!本大人再也不要理你了!我不要你這個仆人了!”吼完這句話,小孩握緊拳頭,轉身便像是一陣旋風一般跑了出去。
還能聽到他又加重了很多的鼻音。
“……他哭了?”
床上的青年怔了怔,唇角再也沒了笑意。
“當然。”裴姝端著藥走了過來,聞言,淡聲道,“你都快死了,他哭不是很正常嗎?你昏迷了三天了,他就哭了好幾場,眼睛都是腫的呢。”
申屠凜愣住。
“龍公子,喝藥了。”
裴姝瞧了那怔愣的青年的一眼,把藥遞給了他。
申屠凜接過,濃濃的藥味兒衝進了鼻間,這是凡間才有的藥。
“你放心,對症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裴姝解釋道,“這藥方子可是縣裡最好的大夫給開的。我帶你回來的那天,你都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還是那大夫開了藥,這才留下了你的命。”
說來奇怪也不奇怪。
他這傷明明是靈器所傷,人間界的凡藥應是沒有多大作用的,但他這身體又是凡人之軀。但凡換個人,此時早就死了百八十次了,可他偏偏活了下來。
所以,這凡藥能治好他的傷,似乎也不奇怪了。
“不過,你能活下來,也是因為你的求生意誌。”正這時,清冽的女聲又響了起來,在小小的屋子裡極其的清晰,“大夫說,若不是你想活,便是神醫在世,也救不了你的。”
“……你說,我想活?”
“自然。”女子的聲音很是理所當然,“難道這世間還有人不想活嗎?若是你不想活,就憑我們幾個,怎麼可能從閻王手中搶回你?”
“原來如此……”申屠凜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笑時牽動了身上的傷,帶起一陣強烈的疼痛,可便是如此,他的笑聲也沒停,“原來,我想活啊。”
他忽然一口喝乾了碗裡的藥。
那苦澀的滋味瞬間便侵滿了他的口腔,他的肚腹,直至他身體的每一處。
“好了,龍公子既然醒了,那便來算算我們的賬吧。”
裴姝拿過青年手中的空碗,慢條斯理的道,“這次為了給你治傷,我們的錢已經花完了,所以,龍公子,你該怎麼還?”
不等他回答,裴姝便補充道:“你已經賣身給了小豆芽,按照規定,短期內,你是賣不了第二次的。”
申屠凜:“……”
凡間的藥能有多貴?
最多不過幾百上千兩銀子。
若是能用這些銀子買一個魔尊,怕是沒人不願意。可他現在,不是魔尊申屠凜,而是……
“龍公子,你說,這筆債,你該怎麼還?”
對啊,他現在不是魔尊,而隻是一個身無分文,還欠了一屁股債的落魄少爺龍凜。
“裴姑娘想要我怎麼還?”他的聲音裡已然帶上了連自己都未發現的笑意,“隻要龍某能做到,但憑你吩咐。”
裴姝瞧著他,瞧了許久。
屋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隻聽得見兩人淡淡的呼吸聲。
不知怎的,這一刻,他竟然莫名生了些緊張。
緊張?
堂堂魔尊連生死都不怕,又在緊張些什麼?
“那便哄好小豆芽吧。”也不知過了多久,同樣帶著淡淡笑意的女聲終於再次響起,“這一次,可是氣壞了他呢。”
龍凜怔住。
“龍公子,小豆芽還是小孩子,你是個大人,可不能再讓小孩為你傷心了。”她輕歎著,話裡滿是不讚同,“小孩子傷心多了,可是會長不高的。”
那語氣分明與哄小豆芽時彆無兩樣。
龍凜仰著頭,看著那團金光。
不知為甚,這一刻,他忽然很想看一看裴姝的表情。
他輕咳了一聲,忍不住問道:“裴姑娘便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他如今既然還活著,那麼那晚便不是他的幻覺,確實是裴姝來了,並把他帶了回來,救了他。
可若是如此,她就沒有疑惑嗎?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又為什麼能與姬不夜打成平手?又為什麼受了那麼重的傷也沒死?
“龍公子想說嗎?”
裴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如此反問道。
龍凜抿了抿唇。
一時間,沒有回答。
見此,裴姝的笑聲更濃了一些,不疾不徐地道:“你看,你如今既然不想說,我問了豈不是也是白問?”
不等他回答,她便笑著道:“所以,有什麼好問的?等你想說了,便是我不問,你也會告訴我。”
“你不怕我會傷了你……還有小豆芽嗎?或者,你就不擔心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嗎?”那雙無神的眼睛明明什麼也看不到,可此刻卻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望著那青衣女子。
回應他的是一聲淡淡的輕笑聲。
“說起來,我還欠著龍公子一句話。”
她忽然說了一句這般有些莫名奇妙的話。
“……什麼話?”龍凜本能地問道。
“謝謝你。”
她坐在了床榻邊,彎腰,輕聲對他說出了這三個字。
明明是這世間最最最平常的三個字,可卻讓床上的青年在一瞬間空白了麵色,心臟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咚咚咚的跳得越來越快。
“謝謝你幫我趕走了他。”女子的聲音很輕很柔,說完,極低的歎息了一聲,“雖然那是教導我的師尊,可其實,我真的不想再見他。”
這話,她從未說出來過。
但是無論是小豆芽,還是……相識不久的龍凜卻都看了出來。
“現在,我很開心。”
**
龍凜的身體到底不似常人,受了這般重的傷,若是普通人,至少得在床上躺個半年以上。龍凜卻隻養了半個月,身上的傷便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已不影響行動了。
在雲寧縣又停了幾天,直到小豆芽都待膩了,兩大一小終於再次上路了。
隻是這一次,卻沒有馬了。
——裴姝之前對龍凜說得那話可不是假的,為了給龍凜買藥,他們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沒法子,他們再也養不起這兩匹馬了。
賣馬時,小豆芽可舍不得了。
可沒辦法,這一文錢難死英雄漢,他們如今一貧如洗,若是不賣馬,怕是連自己都養不起了。
“小紅小白,再見。”
小豆芽念念不舍的與兩個馬朋友道彆。
聽著小孩鼻音都加重了,作為導致這次家庭破產的罪魁禍首,龍凜那顆堅硬的心都忍不住生了一些愧疚。
“待有錢了,你想買多少馬就買多少!”他這般哄著小孩。
可惜,小豆芽一點兒也不領情,聞言,甚至還哼了一聲,明明白白的表達了自己的不屑,“得了吧,就你這病秧子,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富不起來!”
說罷,他理都不想再理那青年,抬起小短腿便朝前走。
明顯是還在生著氣呢。
“龍公子,彆灰心,我相信你可以的。”裴姝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送上了毫無誠意的安慰,“時間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說起來,他們這一次確實挺慘。
不但空了荷包、沒了馬,便連裴姝的劍都沒了。
萬靈劍徹底成了碎片,裴姝隻好把它收進了包袱裡,卻是再也用不上了,隻能這般空手上路了。
卻沒想到,他們都已經這麼窮了,竟還有人攔路打劫。
“不許動!”
狹長的山道上,十來個大小不一的姑娘手拿著菜刀、鋤頭等物,擋住了他們的路,“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7-1821:53:41~2021-07-1922:33: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恬覓覓2個;癌症晚期的朋友、雲羲和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